顾燕时听得愕然,忍不住地打量了徐贵妃好几眼:“我还以为……你不大爱见陛下。”
“现在是不大爱见他了。”徐贵妃笑着觑了她一眼,“可当初我年轻没脑子啊,满心满眼都是他。家里拧不过我,只好去为我请旨。我刚进东宫那会儿,也争风吃醋来着,后来你猜猜我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顾燕时茫然,看见徐贵妃一副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倒努力想了想,继而想到些许从前的纠葛。
她试探道:“因为淑妃?还是岚妃?”
“都有些关系,所以我一直不喜淑妃。”徐贵妃点着头扯了下嘴角,跟着却又道,“但也不全怪她们。”
顾燕时凝神,静等其言。
徐贵妃思及往事,笑意更深了些,口吻悠悠:“我那时一开始只是不忿,不懂他怎的眼光如此的差,日日都在想淑妃行事谄媚,岚妃更一味地做低伏小,到底有什么好,他堂堂一个太子,身边难道还能少了对他百依百顺的人么?后来我才知道——”
徐贵妃语中一顿:“他是真的少见那样的人。那几年他长大了,太子地位也已稳固,情形还算好了些。可在他小时候,身边肯关照他的人根本就没几个。他吃过不少苦,许多该有父母长辈陪伴的难关,他都是自己熬过来的。”
说罢,她又看了顾燕时一眼,一字一顿地总结了一下:“说白了,他缺爱。”
顾燕时哑了哑:“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徐贵妃摇摇头,吁了口气,“知道这些之后,我很心疼,我也仍旧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你看,我现在跟他相处得也并不赖嘛。”
“只是对我而言,这不是我想要的夫君,我当时憧憬的枕边人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想将大把的心力花在教他怎么过日子上……你若觉得我无情,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我有我想过的日子。”
顾燕时哑了哑:“只是这样?”
“那不然呢?”徐贵妃肩头轻松,“这道理多简单。喜欢就凑到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若是既喜欢又觉得麻烦呢,就是在得失之间权衡值与不值。我觉得要费那些心力并不值得,自然不干。但你若觉得值……”
她睇视顾燕时两眼,转而询问:“你到底觉得值不值?”
“我……”顾燕时垂首,思索了半天,喟叹摇头,“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徐贵妃好笑,“你喜不喜欢啊?”
“我觉得我喜欢。”顾燕时低语呢喃,说罢这句,眉头却蹙得更紧了几分,声音也愈发低下去,“许多时候,他对我也挺好的。可也有许多时候,我又觉得他……觉得他……”
她想着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知该如何形容,憋了半晌,说出几个模棱两可的字:“挺烦人的。”
“哦。”徐贵妃点点头,神情里多了几许为难,“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燕时垂首不言,徐贵妃看着她的模样,那副兴致勃勃的情绪又涌起来,向她这边靠了靠:“他最近怎么惹你了呀?”
“……”顾燕时拧着眉瞥她,“你怎么……”她咬咬牙,“怎么像在看热闹一样?”
“我就是在看热闹啊。”徐贵妃承认得毫不犹豫,跟着还催促起来,“快说来听听,让我解解闷嘛。我又不跟别人说,你别这么小气。”
顾燕时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懵了,踌躇半晌,终是没让徐姣扫兴,就斟字酌句地说了起来。
.
慈敬殿里,太后留了皇帝共用午膳。
近几个月这对母子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一同用膳时没了那份刻意的母慈子孝,反倒更轻松了些,宫人们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
今日亦是如此,太后话不多,随意地闲话了些家常,皇帝答得也随意。
只是若仔细看,谁都看得出,皇帝好似有几分心不在焉。
是以待得放下筷子,太后便直言道:“怎么,还一心想着你的贵妃呢?”
“……没有。”苏曜矢口否认。
太后摇摇头:“出了前头那一档子事,哀家还道她该是心里有愧的那一个。如今倒好,怎的成了你追着见她,她却对你避之不及?”
言及此处,她看面前儿子的神情复杂了些:“你怎么招惹她了?”
“咳。”苏曜窘迫地咳了声,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太后见他这般局促,不再过问,叹了一声:“罢了,哀家不问了,你既心神不宁,哀家不多留你了。”
“谢母后。”苏曜颔首,语毕正要离席,太后又说:“知道人家不高兴了,就把你那个怪脾气收收。若搁下那些让人提心吊胆的事不提,哀家觉得顾氏的性子已是极好了,你连她都能惹成这样——”太后笑一声,“若换作徐氏,怕是早就白眼翻上天了。”
“……”苏曜神情微冷,下颌抬了抬,强撑住了一份傲气。
他心里不服不忿,腹诽太后胳膊肘往外拐,面上却没说什么,起身恭肃长揖:“儿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