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才是长期跟在陛下身边的人特有的相处之道,偏生他不懂得这些,所以他方才进去了,听了陛下的话,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结果再一次惹恼了陛下。
他仿佛听见六福颇有深意地缓缓道,让陛下一个人静静……
呵。
在这方面,贵妃娘娘恐怕不算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而他们这些跟着娘娘的,也十分愚笨。
七喜走到门外,冲六福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六福同七喜还算是熟络,方才陛下发火,他也都看在了眼里。见七喜出来,六福朝大殿里头努了努嘴,低声道:“也难怪,先头在蓬莱殿娘娘便忤了这位的意,方才太子殿下又是一桩,你还说这样的话,可是不讨巧!”
七喜亦低低地说道:“也不过就是实事求是而已,陛下难道真的就是无情之人么?”
六福对陛下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他轻轻摇头,叹道:“看似最无情,怕才是真的至情至性。”
七喜回到蓬莱殿,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语不发。绿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向念云道:“薛公公方才去紫宸殿,怕也是吃了瘪,挨了陛下的训罢。”
念云摇摇头:“罢了,不去理他,让他歇着罢。七喜这个人,总有些读书人的死脑筋,不懂得逢迎。好在一向都是跟着本宫,要不然,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才能做到这个副总管!”
这时候听见外头说杜司衣来了。
要说这个杜秋,这些年来的确是帮了念云不少的,她在尚服局这些年来对职事十分上心,一路升至了从五品司衣,不仅把尚服局的事务处理得妥妥帖帖,还教出了一个处事稳当的太和公主,因此念云也时常单独召见她。
杜秋过来,是因为听说太和公主病了。
虽然亲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对大明宫上上下下,蓬莱殿的说法只是太和公主抱恙。杜秋已经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这期间也已经来过两次,听说公主醒了,饶是外头大雨倾盆,她还是撑着一把油纸伞过来了。
杜秋进屋去探望过太和公主,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来宽慰她,见她好似很疲惫,便也不多耽搁,往外间去同贵妃说话。
念云正烹了一壶茶,便招呼杜秋,“杜秋,过来吃一盏热茶,加了姜末的。瞧你,裙摆都shi了。”
杜秋来的时候脚上穿了高底的桐油木屐,但裙摆仍是沾了许多泥水,在蓬莱殿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道印子。
饶是如此,仪态丝毫不乱,仿佛身上穿的是华贵的锦袍一般。
念云最是欣赏她这气度,所以才叫落落跟着她学,不光是学六尚局的事,更是学为人处世的态度和风仪。
杜秋并不推辞,上前来道了谢,接过茴香递过来的一盏加了姜末的茶水,看看大殿里并无外人,于是道:“杜秋方才在外面看见七喜公公了,好似不大愉快。”
念云觉得她话里有话,但涉及到近身之人,索性叫茴香和绿萝也先下去,这才道:“七喜是个读书人的心性,一向不大懂得掩藏情绪。”
杜秋的眸光闪了闪,犹豫了片刻,道:“杜秋进宫之时,也曾学习过宫规,知道身为奴婢,一切皆以主子为中心,自身的情感,际遇都不重要,所以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方能伺候好主子。”
念云点点头:“本宫身边亲近之人,一向并无太多要求,你也是知晓的。七喜跟随本宫多年,率性些也是有的——不知杜秋想说些什么?”
杜秋想了想,道:“娘娘若是句句都在维护七喜公公,杜秋的话,便不说也罢。”
念云道:“你但说无妨,在本宫面前,不必吞吞吐吐。”
杜秋将茶盏里的水一口喝干,道:“既然七喜公公已经跟随娘娘多年,不知娘娘可知晓他的过往,他的底细?”
念云微微蹙眉,回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情,认真地答道:“他当年进东宫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刚刚受了宫刑,本宫当时正缺亲信,所以留了他下来……”
当年她也曾派人查访过,不过,他的祖籍并不在京城,而是在青州一带。离得太远,查起来有些麻烦,况且也同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后来便没有再查下去。
只知道,他是官宦人家的家生奴才,给主子家的子弟做伴读,得以读书识字。但后来主子家道中落,他便也从此流落在外,一直流浪到长安城里。几番碰壁之后,为了得一口饭吃而净了身,最后来了东宫。
她也看得出来,七喜的眼神中总是有那样一种淡淡的忧伤,好似他的往事里曾经有过许多令他不忍回想的伤感事。
但她并不想去追究,本身家道中落、盛极而衰就是一件令人伤怀的事。无论是七喜还是茴香绿萝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她并不想让他们都成为无悲无喜的木偶。
杜秋沉默了片刻。念云问道:“你可是知晓了什么?”
杜秋摇摇头:“杜秋是润州人氏,从镇海跟着娘娘入宫,久居深宫,岂能尽知世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