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舒点头,几近无声地用勺子往嘴里送汤,屋内安静到连勺子落入汤面的声音都是巨响。
此前她以为当这一天来临时,自己必然能把握主动权,毕竟应当有愧的是那个一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却狠得下心从不露面的母亲。可现在她渐渐意识到,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收到过来自长辈的关怀,尤其是……妈妈,这个陌生的角色,她甚至连这个所谓的妈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尴尬到难以长时间看着对方的眼睛,每次一对视她就下意识地躲闪视线,一时间只想低头吃菜,以前暗忖准备质问对方的问题也被大脑自行擦除了。
而对面的人显然比她从容得多:“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可以,没玩什么,就是随便逛逛。”
“你好久没回来了,觉得市里有什么变化吗?”
“多了很多摩天楼,差点迷路。”她看望向对面的笑眼,又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不说一声就出去。”
“不用对不起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担心你的安全。”
“嗯,我明白。”
“你和小时候一样乖,有的小孩睡醒了会哭闹,但你从来不,每次都乖乖躺着自己玩,等大人过来,一见人就笑,大家都说你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原本是边说边笑,讲着讲着眼里却露出悲伤。
介舒仔细地听着,忍不住问:“那后来呢?为什么会分开?”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也考虑了很久该怎么告诉你当年的事情,我甚至不确定该不该让你知道。”
她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因为她这些年经历的烂事实在太多,对面的人也一定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事实依旧残酷到对方不知如何启齿,那估计是真的很黑暗。
“但是……我总要知道的。”
“因为……你爸爸突然被害,我走投无路了。”
“爸爸?”
“我们中学的时候在一起,二十出头就结婚了,那时候生活很简单,很快乐,他做一些小生意,赚得不少,忙的时候我才需要帮忙打理他的生意。但后来他工作越来越忙,新的生意也越来越瞒着我,我渐渐开始不知道他彻夜加班是在做什么……因为那段时间怀了你,所以我自然而然觉得,他是为了让我们过得更好,所以加倍努力工作,也就没有多问。”
故事才刚开了个头,介舒就隐隐有种被刺痛的感觉,就像翻开了一本于她而言很新的日记本,纸张又硬又锋利,稍不留神就在她手指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出生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我跟平常一样把你给哄睡了,自己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好像要出事,果然……”她垂下眼,摩挲着手指,喉咙被哽住一瞬,“他走得很不好看,全身都是伤,很臭,我当时被吓坏了,觉得天都塌下来……回到家里又看见你,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她再抬眼望向介舒时眼眶已经通红,目光中渐浓的悲情让介舒意识到前面的事情都只是铺垫。
“我不傻,其实回头想想,早就有感觉了……我有一次去办公室找他,看到屋子里有两个男人,他们抽好多烟,整个房间都是白烟,你爸爸平时又不抽烟,居然坐在那里跟他们一起抽,真的好奇怪。他一看见我就冲出来把我赶回家,很生气的样子……我当时没想通而已。所以……我也知道,他突然被害,我们母女俩可能也……”
介舒空握着筷子的手已经是一片冰凉:“后来呢?”
“其实我当时脑子里很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是立刻收拾东西想先带你离开再说,但还没来得及出发,就有人上门了。”短暂的停顿后,她刚才的失态渐敛,望向介舒的眼神复又有了劫后重生的痛快,“我当时吓得根本不敢开门,那人就翻窗户进来了,我把你藏在衣柜里,自己拿着菜刀去反抗,没想到……他居然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来帮我们的。那个人你也认识……介贯成不算坏,如果没有他,真不知道我们俩能不能活到今天。”
介舒下意识脱口而出:“我爸?”
她似乎并不反感或讶异于这个称谓,只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他和列茹也不会分开。”
再扯上杨列茹,介舒只觉得脑子里更乱了。
“列茹是个好人,刚开始介贯成让我们借宿在她那里,她真的待我们很体贴。那时候她还在读书,每天下了课都会买菜回来,我们一起做饭、看电影,虽然不敢出门,但也算是安慰。其实我挺能理解她后来为什么会多想的……家里多了两个外人总是不方便。所以,商量之后我还是决定暂时离开,只是没想到,一分开就是这么多年。”
介舒心头突然一凉,心里只剩下一个最大的疑问,其他事情此刻都变得无关紧要,开口的语气比她自己所设想得还要冰冷得多:“所以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你爸爸去世之前,给我留了一把钥匙,我用那把钥匙拿到了一批货,投奔了一个老朋友,他让我留下,所以我……”
“你就把我扔了?”介舒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