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风调雨顺,我酌情加了两成赋税,可迟迟收不上来,江南三省巡抚上了奏折说是还需休养生息,我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这几省私底下可没少收赋税,多出的钱你知道都送去了哪里么?”
沈荨抬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太后。
沈太后冷笑道:“都秘密送去了宣阳王府……这宣阳王,表面上战战兢兢,韬光养晦,什么事都是一问三不知,私底下能耐着呢,南边的漕运、海运乃至盐帮,后头都有他的人在,何况还有八万北境军,所以我让你去盯着谢家,你可别正事不干,光楸住陈年旧事不放。”
沈荨面现惭愧之色,低声道:“荨儿知道了,姑母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了。”
沈太后这才轻叹一声,和颜悦色道:“你与墨潜,都比你们的爹更能干出色,有你二人在,只要齐心合力,我们沈家这江山何愁坐不稳!”
墨潜是沈渊的字,沈荨闻言,只淡淡一笑,点头称是。
沈太后瞥了她一眼,又道:“墨潜既接管了西境军,你就安心放手吧,今后私下去西境这种事,不要再做。”
沈荨分辨道:“姑母明鉴,我去西境,只是为了亲自去叮嘱旧部,不得为难墨潜……我也怕当年西境军之事重演,这些旧部,都是跟着我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若因和墨潜起了冲突被他处置掉,我是舍不得的。”
沈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笑了,“你倒是坦白,如此便也罢了。行了,说这么多,我也乏了,你退下吧。”
沈荨忙起身行礼,“荨儿告退,姑母保重身体。”
沈太后闭目点了点头,等她退到门口,忽又睁眼,似笑非笑地敲打了一句:“我听说你与谢瑾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你喜欢,不过还是得记着,身体是一回事,心可别放得太多,到时候收不回来。”
沈荨低头应道:“是。”
沈太后目光晦涩,盯着她的背影,等她去远了,方才唤了心腹内侍上前,道:“传令下去,盯着沈荨。”
内侍躬身应了,换了宫人进来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盏,自己站到太后身后,伸出双手在她额角轻轻按揉着,等宫人出去了,方才笑道:“肖副使在外头等着呢。”
“让他等一等,这事怎么善后,哀家先想一想,” 沈太后说道,顿了顿,又恨声道:“收拾完了这个,还有那个,都不让哀家省心,外人还没怎么样呢,自己这头就这么七拱八翘的,像什么话!”
内侍安慰道:“我瞧沈将军今儿的样子,应该是收心了。”
第19章 薄雨初(1)
太后不答,半晌道:“早知道她这么不听话,当初就该直接扶持沈渊。”
内侍笑了一声,“当年沈小将军年方十五,怕是不好扶,何况不管怎么说,沈小将军比沈将军,还是差了一头的。”
沈太后叹道:“哀家何尝不知?可你看看,沈荨这个样子,哀家怎么放心把十万西境军再放在她手里?沈渊虽比她差了一些,胜在听话,狠得下心,人也没她这么倔。”
内侍劝解道:“毕竟事情牵涉到沈将军的父母,也算情有可缘,奴才斗胆,太后也多体谅体谅,不要与沈将军生了嫌隙才好。”
沈太后“嗯”了一声,没发话了。
沈荨出了宫门,朱沉忙牵马迎上前来。
已近午时,天光早已大亮,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乌云一片挨着一片,见不到一丝阳光,宫墙下的一溜杨柳枝被寒风吹折得跌宕延绵,已经有点见黄的细叶子都凝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朱沉展开一件大氅替她披上,沈荨翻身上马,行了一段路转身回头,自城楼的须弥座往边上望出去,远处宫楼的庑殿顶一重压着一重,气势恢宏,直逼天际。
“七八万人……”她喃喃道,唇边挂上一丝嘲讽的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但对我们来说,这数字后,都是活生生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啊!”
没有在战场经历过生死,不会明白那种一个壕沟里滚过,共同浴血奋战,鞍甲相击,横戈相护的同袍同泽之义,就算这里头有些人有自己的心思,但在外敌面前,他们同样毫无保留地抛洒出了自己的一腔赤诚热血。
何况还有被判了重罪的吴文春等人的家属,他们何其无辜,颠沛流离的同时还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责难和唾弃。
她沈荨,做不到无动于衷,也做不到在知道真相后置身事外,对这样的牺牲和冤屈保持沉默。
“将军——”朱沉在她身后轻唤。
沈荨回头,问道:“侯爷和谢将军呢?”
“侯爷回了侯府,谢将军去了校场,我们是回府呢,还是?”朱沉问道。
“去兵部。”沈荨一扬马鞭,“驾”了一声,纵马往兵部衙门而去。
到了兵部衙门时,天空已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薛侍郎听到通报,亲自打了伞迎出来,沈荨下马,抖了抖身上的雨珠,笑道:“这点雨不碍事,薛侍郎客气了,赵尚书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