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死死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许久才慢慢开口道。
“你不是白允。她即便心狠,却对义父有过真心,更视家族荣耀高于一切。你是谁?”
“我若伏诛,白家永世不得翻身,他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叛臣逆贼之后,连阙城最卑微的乞儿都能踩在他头上。肖准亦是如此。这样活着有何意义?他们一个是都城世家后人、一个是将门忠烈之后,又岂能那般活着?”女子后退几步,声音在雾气中有些飘忽,“我是白允,白允就是我。你以为,我用了她的身体便是将她驱逐出去?我还不屑于此。”
肖南回不动声色地向那人影逼近。
“自私自利而已,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雾气中的身影一顿,随即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转身跑开。
她疾行几步追上前去,却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在前方晃荡。女子清脆的笑声从雾气中传来、萦绕不散。
“在焦松行宫的时候没能杀了你实在可惜。如今来看,你确实是个麻烦、难缠得紧。”
她一言不发追上前去,只觉身处巨大迷宫的中央,四处茫茫不见尽头,而她要寻的人亦不见踪影。
脚下飞速倒退的地面由平缓转为倾斜,她意识到自己正向一处低洼深坑中走去。若说方才是她步步紧逼、对方不战而退,现下却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味。
心跳得越来越快,肩上的伤口从火辣变得麻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令她有些头晕目眩,直到脚下的斜坡终止、前方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上依稀还是离开时那件深色衣裳,盘膝而坐、神色平淡,好似那次碧疆横渡七数之渊后,在裂谷悬崖旁打坐时的样子。
她急切地快行几步想要过去,白允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身白衣的女子极尽缠绵地攀附在黑衣男子的躯干上,像是一条缠绕在菩提树上的白蛇。
“你都这样坐了三天三夜了。难道不累么?”
心头怒火与仇恨再也压抑不住,她恶狠狠地喝道。
“放开他!”
对方像是完全听得了反话一般,非但没有退开,反而贴得更紧,一双纤细的素手从男子脸庞滑到颈间、又从颈间挪移到胸口。
只是那双手下的躯干依旧没什么起伏,令那始作俑者好不挫败。
“无皿将毕生所学传了他,又让其闭塔数年苦修,想来是知晓日后必会同我有这一战,要他守住最后的底线。”白允边说边转动眼珠,看向那持剑而立、一身血污的女子,“只可惜,他费尽心思培养起来的弟子,最后还不是落入这凡尘之中。我虽用尽方法也不能动摇他、令他心甘情愿走出这定境,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不如再多唤几声,说不定他便要应你了。”
白允说罢又笑起来。
肖南回不语。对方越是猖狂,她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神血的威力我是见识过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倒是有一两点疑问。”她环顾四周,确认并没有仆呼那埋伏在附近,“方才在那第三块石碑处,便是黛姨也能百步之外逼退数百人,为何你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没有出手,就连杀义父也用的是弓箭。而你自负信众众多、不屑亲自出手,可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见过你那些飞来飞去的走狗爪牙了。”
白允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终于缓缓抬头看向那一身狼狈的女子、一眨不眨地审视着。
“你想说什么?”
“这雾气令你现下无法使用你的神力,而且你并不想让其他人接近这里。我说的没错吧?”
她话音未落,一道年轻的声线突然在身后响起。
“肖姑娘,莫要同她废话,快些擒了她!”
她愣神间,另一道身影从左后方疾行而来,手中长刀在雾气中拖出一道残影。
“傻站着做什么?!”
肖南回终于回神,来不及多想、提起解甲紧随丁未翔身后。
五十步远的距离,顶尖武者也需七八个起落方能近身。而与此同时,一名黑羽营最普通的弓箭手,也能将移动的靶子射穿三回了。
何况对方不是寻常的弓箭手。
白允搭弦起弓,眯起眼锁定在雾气中快速移动的两个影子。
嗖。
黑色箭矢贴着她的头皮而过,她丝毫不浪费力气在躲闪回避上,脚下速度不减、将彷徨四顾的力气省下来用在疾突猛进上。
嗖,嗖。
又是两箭。一箭擦破她的右臂,一箭险些射穿丁未翔的肩胛。
然而两人都铁了心、不退反进,不约而同地分作两路而上,赌这雾气会是最好的掩护,也赌这五十步内他们可以赢取这最后一线生机。
不知是否上天眷顾,亦或是千钧一发的时机恰到好处,待女子将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之时,刀剑终于双双而至。
锋芒从那女子肋下穿过、肩胛绕出、最终交叉横在她的颈间。
长弓应声落地,女子长发披散,厉鬼一般想要抬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