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想起来了!是有些印象,那夜......”赵友山费力回想着两天前那个困乏的夜晚,努力让自己磕磕巴巴的记忆连成一条线,“那夜天光前不久,有个黑瘦老头赶车经过,他说是从焦松来的,去大围镇投奔亲戚,车上运的是他儿子的尸身,车子周遭臭不可闻,属下几个确认过他并非通缉要犯......”
赵友山说到这,突然打了个磕巴。
他有些怯怯地看一眼面前人的神色,见对方并无恼意,这才低声将话倒干净。
“......便、便让他过去了。”
“可你并没有仔细查看那木板棺材里装的是何人。”
鹿松平的声音凉凉的,简直比方才那一阵小风更令人清热下火。
赵友山捏紧了拳头,突然跪地行礼。
“是属下疏忽,但属下愿意全力补救、将功抵过。”
他许久不行这样的大礼,腰带勒紧腹间肥rou,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那鹿松平似乎有意让他就这么跪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出声道。
“倒不完全是个蠢的。知我身份,没有退缩,也有些气魄。起来做事吧。”
赵友山松了一口气,扶着腰站起身来。
“鹿中尉有何吩咐。”
“选几个你手底下最机灵的人、最快的马,兵分两路去送信。一路往西寻光要营领将卫将军夙远修,请他传信安道院,信中细节我会亲自做密报。另一路北去寻雁翅营北关口,将我的腰牌呈给守将颜广,请他即刻带兵封锁斗辰岭至羽林别苑的山麓一带。”
赵友山一一应下,迅速做了排布,一转头,鹿松平已经在清点马匹。
不安在赵友山的心头升起。
下一瞬,对方便将他的佩刀扔还给了他。
“你带上其余的人,随我前往羽林别苑。”
羽林别苑不是在雨安?雨安可不是个好地方,十几年前出过乱子,几个月前又出了乱子。
赵友山不想走,但他心知肚明,这一趟他是非走不可了。
“小的家中尚有七十老母和一对稚儿,敢问中尉此去是否凶险?如若有性命之忧,小的便留封家书与妻儿,免得来日再无能够开口之时。”
鹿松平牵出一匹黑马,银光出鞘、瞬间挑了那鞍子旁挂着的酒囊布袋。
“你当知晓,穿上这层皮的那一刻起,便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与其留书一封,不如给我打起Jing神来。迈过这道坎,平安富贵就都是你的了。”
第159章 黑暗尽头
肖南回总觉得:挨过饿的人,总是比寻常人更能忍耐。
她能孤身行千里路,走出沙海、翻过雪山、穿越绿洲。她以为只要有信念,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可抵达的。
但她没有想过,原来比饥饿和干渴更难捱的,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她的火把在一个时辰后就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没有边界、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不见日月星辰,使得时间的流逝感变得更加缓慢,像是没有期限的刑罚,要将人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击破。
每当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她便会抓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脸上。
他的掌心似乎比四周的岩壁泥土还要寒凉,但残存着的那一点清冷的味道,总是能令她安下心来。
密道内的地面虽然略有不平整,但与那斗辰岭上的山路相比还是平坦许多,只是她如今身上还要负着一人,眼前又漆黑不见五指,常常走着走着便撞上岩壁、擦破肩膀。
起先她觉得他很轻,似乎没有比杜鹃重上多少。慢慢地她觉得他越来越重,似乎要比攻城战中举大摆锤的马前卒还要重。
每当这时,她便会坐下来,一边喘息一边大声咒骂丁未翔那倒霉鬼,仿佛这样对方便会为了回护他的主子而突然出现在眼前。
骂人骂的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她身上没有水囊,只能趴在石壁上,用舌头去舔岩缝中渗出来的水。趴的时间久了,她总觉得喝进嘴里的水还没有她流的汗多。
渐渐地,休整也并不能很好的恢复体力,有时一停下脚步,双腿便好似灌了铅一般、再也不想挪动半步。
但她不允许自己在原地耽搁太久,数着自己的脉搏心跳、掐着时辰重新上路。
前几里路时,她偶尔还会停下脚步,仔细听一听周围的动静,幻想着若能听到沈家与丁未翔厮杀的声音,也是令人心头宽慰的。然而从踏出第一步起,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和脚下山石摩擦的声音,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在这座大山的山腹中前行,一切声音和光亮都抵达不了这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开始用入睡的时间来推算日子,从起先的浅眠到最后的长梦不醒,这种算法也渐渐失去了准确性。
就在她深陷于第五个长梦时,昏昏沉沉中,她隐约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睁开了眼,却并不肯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