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在打量他,目光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平和。
“岁数倒是比未翔还要大些。父家或母家的姓氏可还记得?”
他轻轻摇了摇头。
“回殿下,小的是孤儿,父氏母姓皆不详。”
“善这个字对你来说太过奢侈了,不如改作姓氏吧。”少年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一只练鹊雏儿正在清晨灰蓝色的光中梳理羽毛,为太阳升起、振翅高飞而做着准备,“我喜欢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样子。你就叫单将飞吧。”
一切......还没有开始吗?
还是有什么在这一刻,重新开始了。
第152章 刍狗
鱼挑鲜的吃,马拣善的骑,柿子找软的捏。
明明是叫他们三个过去,为何偏偏要推她?
肖南回心中不满,吭哧了半步,脚便钉在了地上,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
按理说,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但不知为何,肖南回看着那张枯败的脸就莫名生出一种寒意。
人果然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要比想象中还要多。
想到方才经历的种种以及内心深处那令人不安的推测,她咽了咽口水,正想找个什么说辞避一避这风头,身后的男子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后面。
“我先来。”
他这么一动,丁未翔便坐不住了,又上前两步、将他的主子挡在了后面。
“还是我先来。”
沈央央拧着眉毛、瞧着眼前这行为怪异的三人,语气中有种不加掩饰的嫌弃。
“我阿婆修得是天眼通。不过是看上两眼,你们至于吗?”
当然至于。
你说看看便只是看看么?
再者说,看上两眼便出了事的那也是大有人在。那阙城城东员外散骑章侍郎,不过便是打马当街而过时多瞥了两眼那望尘楼的青青姑娘,从入夏起便没能回自家门半步,月前还在亲戚家凑合着呢。
肖南回连连摇头。扯着夙未的腰带便往后撤。
拉了一会发现实在拉不动,一抬头便对上他古怪的目光。
“虽说天色已晚,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毕竟还有这许多人在。”
她老脸一红,又有些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愤怒,正要骂眼前这人不识好歹,对方却突然五指张开、扣住了她的手。
他先前也牵过她的手,但从不是这种牵法。
肖南回瞬间便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可怕老妇,刚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上了耳朵根。
祸水,这男子当真是祸水。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老妇浑浊的双眼已掠过了丁未翔,随即落在其后那年轻公子身上。
“敢问公子,左手手腕上的是何物?”
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佛珠,右手此刻却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指还轻轻在她手心上摩挲,面上一派谦和,仿佛最知礼守礼的书院先生。
“家中传下来的老物件,不是什么稀罕物,老夫人不必挂怀。”
老妇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高僧舍利,得之一二已是难得,怎会谈不上稀罕二字?”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老夫人竟认得此物?我自幼修习佛法,只知这念珠可修心安神,不知所谓稀罕又稀罕在何处?”
有些人便是要装傻,你又能耐他何?
老妇不由得陷入沉默,那干瘪的嘴唇抿得更紧了,许久才沉沉开口。
“公子既心向佛法,可信鬼神之说?”
“未曾亲眼所见,实在谈不上信与不信。”
老妇哼了两声,不知算是轻笑还是轻哂。
“有些东西,即便如今不可见,也未可知过去便不曾存在。公子担着钟离这姓氏,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对方显然知道些什么,明知钟离一族早已不在人世,偏生又要旧事重提。
“钟离是我母家姓氏,可惜家母仙去的早,想来是有许多故事未曾向我提起,老夫人若是故旧,何不指点晚辈一二?在下定是感激不尽。”
笑话,他若当真不知钟离二字的分量,方才当着那沈央央的面才不会主动报上名来。
肖南回在一旁看得既感慨又好笑。
继方才的无赖做派之后,天成第一高贵的皇帝陛下又使出了名为无耻的招数。
那老妇显然并不知男子真实身份,只能在内心狠狠诅咒这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恶劣公子。
“老身年岁大了,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老妇终究还是收回了那虚无的视线,来到了肖南回面前。
或许她也看出来,如今这三人中,最软的“柿子”是这一个。
可眼见了方才那一回合,肖南回已不再像初到这里时那样紧张。
她想起那日在色丘别梦窟所经历的一切。
所谓鬼神,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