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神,尽量控制自己痛楚的目光,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天绶。”顿了顿,他又低声道,“除此之外,肖家还疏漏了一人。”
“哦?是何人?”
“朔亲王次子肖准。他参与了围猎,又Yin错阳差躲过暗卫刺杀,撞破了事情。”
夙印许久未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如今事发不过一日,他不熟悉山路,至少还要再耽搁半日。若要回城,必经离望古亭。属下只需稍加埋伏,便能解决此事。”
老迈的帝王眼皮滚动,眼下的青黑色将他的眼神衬得Yin鸷而深远。
“朔亲王次子,春猎最年轻的猎手,今年可是十之二三的年纪?”
“正是。但听闻已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骑射虽不及其父,却也有将门之风。若是假以时日,恐怕......”
“好一个将门出身少年郎,假以时日,必成将才。”夙印轻笑,眉宇一瞬间的舒展使得他恢复了些许年轻时的神韵,“跟着他,莫要让旁人接近他,也莫要取他性命。他若能活着回到阙城,便教他来见孤。”
他不解,不顾僭越之嫌、急声劝道。
“主子,肖准留不得。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是祸患。”
对方没有立刻回他,只淡淡问道。
“朝中局势你可知晓?”
身为帝王亲卫,朝中他虽不当值,却也知一二。
文臣老臣当道,武将年迈,没有话语权,日后若是边境起兵天成必有难以排解的忧患。
帝王长叹,气息微弱。
“幼狼失母,伴犬而饲,岁岁年年,安知自己是狼还是犬啊。”
他默然,这才明白主子的心思。
扶植肖准作为新力量对抗朝中局势,势必能搅乱这一潭死水。由肖准开始,天成武将势必崛起,天成将以此作为制衡、平息朝中涌动多年的几股力量。
“仇恨有时亦不是坏事,它能给予人无穷的力量。我将肖准留给未儿,日后若是有那么一天,狼归山野,你可知要如何做?”
他望向那双沉静的眼,声音坚定如磐石。
“属下明白。只要属下一日不死,主子担心的事便不会发生。”
半月后,先帝驾崩。
他发过誓言、效忠一生的主子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间。
他带着那最后一道、无第三人知晓的命令离开了阙城,等待需要他兑现自己承诺的一天。
他以为,他就要带着这个承诺进入坟墓。
可十数年过去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宗颢睁开眼,望向百丈之外悬崖前、那个跪坐在白鹤留尸身前的身影。
那天在下雨的斗辰岭山道,他就该杀了他的。
无妨,就让他用这双当年划下开端的手,了结如今的一切。
第142章 劳燕分飞(上)
南风吹拂,层云敛聚。
雨水由稀疏变得稠密,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四周却依旧如永夜一般漆黑。
山道悬崖旁,紫衣剑客将剑抖直,静置于雨滴之下,让雨水冲刷剑身上的血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身上的衣服破了,数了数总共有七处伤口。三处在股,两处在臂,一处在腰,但都算不得致命一击,只是划破皮rou。
最凶险的一处在肋间,短刀从斜下插入,再有半寸便能穿透胸廓、直插心脉。
然而她还是差了半寸。
或许她再长得高一些,便能够到那半寸、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既没有长高一些的机会,也没有再击一次的机会。
高手之间的过招便是如此残酷,而他常常沉迷于这种残酷,就连身上刀伤带来的痛都令他着迷。
他对于周遭事物的感觉总是迟钝的。而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如有实质一般。
小的时候,他便常常端坐在石坎上,一坐就是一整个日夜。
他的白日是安静而乏味的,夜晚却是炽热而喧嚣的。
他那痴迷于陨铁矿石的祖父,总在夜晚为刀剑淬火,因为夜的纯黑能令人眼辨析出烧红铜铁的色泽,在最适合的时机淬炼。
击打剑身的声音彻夜鸣响,他却从不觉得单调乏味,他知道,那是一把利刃铸成的声音。成为这世间最锋利刚强的物质,本就需要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炼的。
那些铜铁耐得住的寂寞,他也能够泰然处之。
很多时候他的内心都空无一物。他生来如此,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天赋。
不到八岁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尖剑锋,他对极致的渴求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同那些来取刀剑的江湖客们切磋,从洞悉套路到一招致命,往往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赞赏与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