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族倾尽全力将她送到这里,给她的指令是如此干瘪而没有回旋的余地:杀了皇帝,夺回秘玺。
她常以为这任务难在行凶杀人、又或是难在窃取宝物,从未想过最终会难在不能自已动了心。
她不忍心杀他,但他若不死,余家又该何去何从?
可她又何其无辜?以家族之名将她送入这宫墙之中的那些人,又何曾想过她要何去何从?
命运抉择的那天终究到来,去找他的那一晚,她备下了汤盅和香囊。
汤里是穿肠毒,香里是迷魂散。
家族将命运交于她手,而她将命运交于老天。
如果他选了那碗汤,那么她将屈服于自己的宿命,将这一切画上句点。
可如果他没有动那碗汤呢?
长久以来的念想在她的心底蠢蠢欲动、就要破土而出,或许她可以改写这一切,拥有属于自己的结局。
那些对她来说夜夜入梦、遥远如星星一般的东西,或许有一日可以真真切切地属于她自己。
她料想了两种结局,将最残忍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勾勒,可唯独没有想过眼下这一种。
他早就知晓一切,并对她说:她的情分一文不值。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他的表情依旧清雅淡然,像过往每次同她说话时一样,“孤把它交给了最信任的人。”
谁是你最信任的人?单将飞?还是......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她看不透他的情绪。
“妾不知道陛下所指为何,甚感惶恐......”
“崔淑媛,你与孤都是清醒的人,事到如今又何必佯装大梦未醒。”他边说边将手中香囊打开,里面已经燃尽而成的香灰扑簌簌掉落,腾起一股细烟,“还是这迷香令你昏了头、竟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局面已破,再难平复。
崔星遥的心狂跳起来。她不善应对这样的局面,她从来该是从容的、美丽的、进退有度、优雅得体的。而不该是如此狼狈、穷途末路的模样。
“这一路走来,孤一直将你带在身旁,也算是给了你不少机会,你倒是沉得住气,一直等到如今才动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崔星遥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入阙城的那一刻。”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信任过她。
“是因为舅父......”
“余右威?”他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惊讶,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奇怪,“他是他,你是你。不过若你不是余右威的甥女,孤确实不会见你。”
这答案与其说是伤人,不如说是令人难堪。
她自以为的撕心裂肺、悲苦情殇统统只是错觉,留下的只有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划来划去。
她不服、她不甘、她不能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也许是他故意如此说来,好让她死心。
她倔强抬起头来,直视帝王的眼睛。
“陛下既然一早便怀疑我,为何还要约我在月栖湖畔夜夜观星?”
然而对方的眼中一片清明,许是因为太过清明而无从探究什么,像是一面镜子,只映得出她自己的影子。
“夜夜观星?你可看清了,同你观星的当真是孤吗?”
崔星遥呆住了,眼中的光渐渐褪去。她回想起过往短暂的几个月中,那一个个春风吹拂的夜晚。她沉醉于那些温柔与善意,竟未曾想过一个问题。
皇帝为何每次见她时,都要隔着纱障呢?
“可是......你的声音......”
“眼见尚且不能为实,何况耳听呢?”
崔星遥的身体僵硬下来,她始终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
他从未对她动过心,甚至不曾在她的世界停留过。而她却已经在那一个个深夜长梦中,走完了同他的岁岁年年。
她突然想起昨夜破晓前,她再次辗转难眠、起身到窗前时,曾无意中听见他所在的院子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声音。
彼时她以为是别苑宫人的声音,可如今想起才察觉异样。他的身边何时有过女官近前伺候呢?
恍然间好像游梦之人突然惊醒一般,崔星遥喃喃开口问道。
“是因为昨夜陛下院子里的人吗?”
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一刻,年轻帝王脸上的神情变了。
像是长久以来的面具顷刻间碎裂,或许是眉梢轻轻扬起的弧度,又或许是眼瞳之中轻微的颤动。她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见到的那张脸,不过是佛祖面对众生时、化作的千篇一律的石像罢了。
“你注意到她了?”他笑了,眼神深处有藏不住的寒意,“孤用靴子当借口将人骗了来,不过留了她一晚而已,就教不相干的人察觉到了端倪。”
靴子?
眼前闪过那个马车旁,一身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