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愣住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人说话绕来绕去、云里雾里的样子,如今这般直截了当,不适应之余竟还有些委屈。
“为何?他那后母确实难缠,但我自认问心无愧......”
“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他。他现下还没有能力全心做自己想做之事,偏又生在王府之家,离他近一分,你便险一分。莫要忘了方才自己所见,你若喝了那酒,便同薄夫人一般情形。”
此话一出,方才亲眼所见的情形便一涌而入肖南回的脑海之中。如果说方才还没有时间细想此事,如今想起却并非全是对“恶有恶报”的快感,反而多了几分战栗。
“为何不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讨厌薄夫人。讨厌她高高在上、轻易便瞧不起旁人的样子,讨厌她同样身为女子、却要通过挤压其他女子来获得属于自己的地位。
但方才那一幕却令她心底打颤。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失去尊严才是。
那薄夫人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他可以那样毫不手软地对一个地位远低于他的女子诛心至此,未来是否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呢?而只要对方这样做,她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的。
她甚至远不如薄夫人。她无父兄、无母族,唯一的依靠便是青怀侯府,可义父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分心来护她?
她真的能依赖那一点来自孤月的光亮吗?那是黑夜里温暖她的光,还是只是无情夜空中、亘古不变的一种存在罢了?
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夙未垂下了眼帘。
“让孤来猜猜看。你觉得孤残忍?”
肖南回哑然。
她的心思他都知道。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无从遁形。
“世人赞美真言、憎恶欺骗,可到头来却常常宁可相信谎言。你以为的种种情非得已只是粉饰太平,而孤只是将一切的真实样子放在你面前。”他的声音在画居里回响,字字掷地有声,“这杯酒是如此,你以为的残忍亦是如此。”
他说话向来是柔和而曲折的,如今却似刚磨好的刀子一般,锋芒直指她心底薄弱之处。
从过往种种到如今她同肖准间的关系,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她却不忍拆穿的真相。可她已与这些真相相安无事多年,为何他一出现,就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便是她当真盲目蠢钝、自作自受,他就没有从中搅弄风云、兴风作浪吗?
肖南回的心又开始狂跳,一股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薄夫人作茧自缚、罪有应得,只是今日本是王府喜事,此事又因我而起,这番闹大实在令人惶恐。肖府已立危墙之下,恳请陛下网开一面,莫要再将我架在火上烤。”
她一提起肖府,那人神情便瞬间冷了下来。
“你言下之意,是孤利用了你?”
肖南回依旧沉默,她的沉默中透出一种执拗。她不明白这种没来由的执拗因何而起,只觉得自己变得有几分自欺欺人,又或者她其实从来都是如此。
烜远王如今手握光要营数十万Jing兵,天家血脉出身,朝中威望又高,便是先帝在时都免不了几分猜忌,何况如今。
或许皇帝只是借她的事敲打对方,而那薄夫人便是正好撞到了刀口之下,成了祭品罢了。
或许他做这些,并不是因为她。
按理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可不知为何,心中竟会有些酸楚。
握紧的拳松开又握紧,她望向花桌旁神色冰冷的男子。
“那且容臣一问。陛下今日,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夙未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冷硬,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刻在石碑上一般顿挫。
“守陵祭司宗大家当年奉旨离都,按律至死不得踏入都城半步。孤对他有所猜忌,于是便不请自来。”
果然,他对这宴席之中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并不是因为她可能会身处险境,而是因为这宴席中有他要探究之人。
“怎么?你失望了吗?”他的目光自晦暗中向她投来,带着锐不可当的审视,直直要将她穿透一般,“可人心就是如此,既担心瞧得不够真切,又惧怕瞧得太过真切,便要令人失望透顶、厌恶作呕。”
如果说先前被说中心中所想,她还只是内心有些惊愕,如今被毫不留情地点明心思,却是有种火辣辣的羞耻感。
而更令人羞耻的是:她确实失望了。
而之所以会有失望,是因为她对某些东西产生了期盼之情。
“陛下玲珑心窍、善取人心,我怎会是对手?”
此话一出,便是变相承认了她的失望。
可没有期望,哪里来的失望呢?
面对她的讥讽,夙未并没有动怒,神色反而在一瞬间便柔软了下来,声音也轻缓许多,一时令人分不清是在说于旁人听还是自言自语。
“孤并非因你而来,却因你而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