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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邻居们复杂又害怕的目光中,闻雪和方寒尽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反手押着,一瘸一拐地走下楼。
方寒尽的脸上血污还未干,模样很是狼狈。
几个人依次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窗缓缓升起,挡住了吃瓜群众的好奇目光和窃窃私语,世界终于清净了。
领头大汉扔给方寒尽一条毛巾,“擦擦吧。”
方寒尽接过来往脸上一抹,白色毛巾瞬间染成了鲜红。
“这什么东西啊?不会洗不掉吧?”
“放心,纯天然的,火龙果汁。”说完,大汉还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指尖放在嘴里尝了尝,“甜的,不信你试试。”
闻雪扑哧一声笑了。
“大哥,你演技不错啊。”
大汉调侃道:“你也不赖啊。刚刚那场哭戏,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可以去演琼瑶女主了。”
方寒尽擦干脸上的污渍,换了件干净外套,又从箱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大哥。
“谢了。”大汉打开信封,飞快地数了一遍。
“还有——”
“放心。”大汉猜到方寒尽想说什么,“我会隔三差五去sao扰他们一下的,楼道里贴传单、门口泼红漆、大喇叭宣传什么的,毕竟我们是专业团队,一条龙服务嘛。”
闻雪不放心,忙叮嘱道:“吓唬吓唬就行,也别太过火了。”
大汉收起信封,回头斜瞥她一眼,说:“人家都不认你这个女儿了,你还替他们Cao心呢?”
闻雪低着头,抿唇不语。
方寒尽捏了捏她的手,问:“舍不得?”
闻雪沉默片刻,摇摇头。
谈不上舍不得。毕竟她在这个家里,有太多痛苦的回忆,多待一天都会让她窒息。
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不甘心。
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父母的爱呢?
可是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不爱就是不爱,她勉强不来。
闻雪叹了口气,对大汉说:“走吧。”
“去哪儿?”
“云湖宾馆。”
昨晚制定计划时,方寒尽已经在那里订好了一间大床房。
面包车缓缓启动,在逼仄的巷子里七弯八绕,很快就将这片破败的街区甩在身后。
闻雪回过头,透过灰蒙蒙的后窗,看着曾经的家渐行渐远。
她突然有些伤感。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她想起出门时,父母背对着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楼下看热闹的街坊中有许多熟悉面孔,但是看她的眼神,都变得陌生和防备……
方寒尽一本正经道:“这叫以毒攻毒。你不是想脱离父母的控制吗?与其斗个鱼死网破的,不如让他们主动赶你走。”
闻雪闷闷地说:“这招挺有用的,就是有点丢脸。”
方寒尽拿胳膊肘推了她一下,开玩笑道:“你还有偶像包袱呢?”
闻雪幽幽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虽然不优秀不突出,但性格温顺,又早熟懂事,深得街坊邻居的喜欢。
楼下有个老婆婆,经常拿她当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小孙子:“你看小雪姐姐多能干,上小学就会做饭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你看看她,考上了大学,还不用交学费,以后出来就是老师,铁饭碗!”
“你听她英语说得多溜,多跟她学学……”
于是,闻雪就成了这小孙子的英语家教,每个寒暑假都得上门教学,还是免费的。
刚刚她被一群大汉押送上车时,老婆婆也挤在围观的邻居之中,小孙子被她紧紧护在身后,满脸的惊恐和戒备。
在她的眼神中,闻雪仿佛看见,过去的二十多年,她努力树立起来的乖乖女形象,又被自己亲手摧毁。
土崩瓦解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
可现在尘埃落定,淡淡的忧伤又爬上心头。
方寒尽打开窗,寒风卷进车厢,将闻雪吹得清醒了点。
方寒尽搂住她的肩,手心用力捏了捏,似是在安慰。
“给你讲个故事吧,是真事。”
“被学校开除后,我走投无路,想去找亲戚借点钱。我舅舅平时跟我家关系很近,所以我第一个找的他。他给我钱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他说,以前你一直是全家的骄傲,现在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简直是家族之耻。这钱你不用还,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们了。”
闻雪一下子握紧拳头,忿忿不平道:“怎么能这么说你?他应该知道你是被逼无奈的。不借就不借,有必要这么羞辱人吗?真是过分!”
方寒尽望向车窗外,目光渐深渐远。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就好像有个沉重的包袱一直压在我心头,突然间卸下了,我一下子松了口气。”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