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沙发上,心里怅然若失。
他一定是猜到她会起床送他,故意虚晃一枪,说是五点出门,实际上怕是更早。
男人都是骗子,谎话张口就来。
还说什么“不想对你说谎”,说得那么言之凿凿、情真意切,她差点就信了!
闻雪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一饮而尽。
待火气渐渐消下去后,心头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
能让他这么不管不顾的,一定是紧急且重要的事。
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闻雪攥紧冰冷的水杯,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越来越慌乱的心跳。
她脑子很乱,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好的、坏的,过去的、未来的……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画面,是那片绚丽至极的极光。
如果……
恍惚中,她想,如果极光真的是菩萨显灵,那么求求菩萨,一定要保佑方寒尽平安。
—
凌晨五点,夜色还未消退,一辆车孤独地行驶在积满雪的公路上,昏黄的路灯晕成一个个光球,蔓延进视线的尽头。
方寒尽在开车时,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搜索“摩尔曼斯克”这个词条时,读到的一段话——
“世界有尽头吗?
有,就在俄罗斯的东北角、北冰洋的出海口、永远的不冻港——摩尔曼斯克。
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无人之境。”
彼时,他和闻雪还在那列火车上,喝酒、谈心,说着半真半假的话,隐藏着心底最深的秘密,尚且不知这趟旅途终点在何处。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一座港口。
这里是俄罗斯最大的深海鱼捕捞基地。长长的海岸线停靠了不少船,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如蛰伏在黑夜里的巨兽。
方寒尽将车子停在稍远处、一座废弃的仓库后头,然后绕到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个半人高的行李包。
雪还在下。
方寒尽戴上羽绒服的兜帽,低头点燃一根烟,同时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四周。
确定没有尾随后,他猛吸两口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心跳渐渐平缓,大脑愈发清醒敏锐。
他盖上后备箱,朝码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北冰洋吹来的风冷得彻骨,还夹杂着chaoshi的腥味。呼啸的风声中,偶尔能听到甲板吱呀作响,也许是渔民起床了,有几艘船的舷窗透出了温暖的光。
方寒尽放轻脚步,如一个游魂穿行在船身巨大的黑影间,很快停在一间平房门口。
这是码头的值班室。
里面亮着幽暗的光,透过窗,他看见床上有一团人影,伴随着鼾声,胸脯一起一伏。
方寒尽屈指,轻叩三下玻璃窗。
床上的人影动了下。
大约等了半分钟,值班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秃顶男人打着哈欠,冲方寒尽勾了勾手。
方寒尽大步迈进去,反手关上门,用低沉的嗓音说了句俄语:“船准备好了吗?”
秃顶男人懒洋洋地说:“好了。钱准备好了吗?”
方寒尽从怀里掏出两摞卢布,递给他。
趁着他低头数钱的空当,方寒尽又问:“昨天有人来打听过我吗?”
“有。”秃顶男数钱的手一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中一个跟你一样,也是亚裔。”
“你怎么说的?”
“你怎么教,我就怎么说。”
秃顶男人清点完钱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拉开抽屉将钱塞进去,然后拿起一件厚外套披上,冲方寒尽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出门后,男人四下张望一圈,见周围空无一人,又望向方寒尽,狐疑地问:“就你一个?昨天不是说有两个?”
“还有一个,在这里。”方寒尽勾起唇角,拍了拍黑色行李袋。
男人愣住,眼里的疑惑更深了,但他们这行的规矩就是收钱办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他耸了耸肩,转身朝码头方向走去。
方寒尽紧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条晃晃悠悠的浮桥,登上了一艘渔船。
船不算大,银灰色的外壳反射着冷光。甲板上腥气扑鼻,船头高悬着一盏强光灯,白光照得一切无处遁形。
静静等了会儿,从船舱里出来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眼神警惕地将方寒尽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转向秃顶男人,问:“钱收齐了?”
钱,又是钱。
方寒尽想起之前跟陈佳禾打电话时,她说过一句话:在这里,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办到。
其实,何止是在俄罗斯。
钱是全世界的通行证。
两人交接好后,秃顶男就下了船,方寒尽跟在年轻人身后,钻进了船舱。
等了约莫十分钟,终于响起突突的马达声,渔船正缓缓地驶出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