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片刻,飞寒点点头,“若是得了空闲,奴婢去大人跟前问上一问。”
以芙把雕红漆海棠花茶盘往飞寒那里推了推,状似无意地一问,“你是哪里人,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飞寒神色无常,流利地答道,“奴婢是京城人氏,小时候在大户人家里做活计。家里有两个兄弟,不过家里老小在去年被官兵全都捅死了。”
以芙欲开口安抚,只是见她神色冷漠,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下去,“夜深了,你且先回去歇下罢。”
盼山年岁尚小,人家苦辣也尝了半分,一时间还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唏嘘。
“时候不早了。”以芙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我也用不着你留下来作陪,你也和飞寒一道去睡下罢。”
……
可是以芙就是睡不着。
偌大的弦丝雕花架子床空空荡荡的,不论是横着躺还是竖着躺都不舒服。明明被褥是最好的被褥、窗幔是质地最好的窗幔。
可以芙的心事还是和殿外沉重的天一样压了下来。
脑海里时而出现阿兄,带她去山里采花摘果;有时候也会是阿爹阿娘,在除夕夜里做丸子烧鸭。
吵闹的蝉鸣与缱绻的晚风在外面悠悠扬扬,伴随着淙淙的水流声路过殿外。架子床边的银铃叮当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温柔地哼着夜曲。
以芙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去看天上的圆月。看那重重乌云遮天蔽日,将这个洛阳城笼罩在黑暗。
以芙眼前蒙着Yin影,她什么也看不见。
琼鼻微微皱起,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地敏感起来。
一丝焦炭味递进鼻息。
接踵而来的,是一粒滚烫的火星子在瞳孔见放大、泯灭。靛蓝色的夜幕里,腾空冒出一簇巨大的花光,将所及之处化作焦土。
远处,宫娥惊慌失措地大喊。
“走水了,救火啊——”
“皇上!皇上晕倒了!”
“来人!有刺客!”
以芙一骨碌爬下榻。
狗皇帝就是死了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宫里闯进了刺客,以芙就镇静不下来了。
借着光火,她急切地巡视着四周。
如今刺客被诸多人追杀,混乱之间躲进别人的寝宫不是没有可能。若是被逼急了,说不准他会随手捞个人质以作威胁。
针线盒里的剪子还算锋利,只怕用起来却没那么方便;妆奁里的簪子用起来方便,可是又不够锋利。
躺在床榻上万万不可,实在容易被对方发现。可偏偏屋内的摆设不多,找个隐蔽的死角实在是不容易。
目光一转,她看向只作装饰的黑漆葵纹隔扇。隔扇的前面是各类的桌案木椅,后面是一面高大的墙壁。
纵然刺客再机灵,可不会想到藏到这个地方的罢。况且,庭掖里宫墙诸多,刺客藏到她的寝殿的几率小之又小。
以芙半吊着的心终于被咽回肚子。
小心翼翼地迈过足足半人高的茶几,以芙猫着腰身藏了进去。
成功抵达目的地,全凭自己在黑暗中胡乱地摩挲。直到——
软绵绵的、含着shi漉.漉冷汗的小手,轻轻地靠在了一起一伏、一呼一吸的温热活物上。
“啊——”
以芙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剪子和簪子,一手一个、不知所往。
混乱之中她被人捂住了嘴,“笨蛋。”
对方夺走了她手中的武器,“是我。”
第8章 稚气 三四岁的稚儿才会闹脾气。……
褚洲看着她睫上凝结的水汽,顺着卷翘的弧度缓缓地划入她的眼眸。大概这就是导致她眼睛那么闪那么亮的原因罢。
她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只可惜被自己捂住了嘴,随着唇瓣的翕合动弹,柔软地挨蹭着粗励的掌心。
是一声模糊不清的“大人”。
褚洲松开手,身子抵在墙上喘气。
即便外面有皎皎月辉的倾洒,以芙还是看得不大清楚。暗处瞧不清楚物件儿,是她自小就患上的毛病。
“你受伤了吗?”以芙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循着气味伸手摸索。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黏腻稠浓。
“现在如今宫门大关,禁军正在各个殿内排查可疑人物,不过多久就会搜查到长乐宫。”褚洲拉开她的手,问道,“知道怎么做?”
“你在这里藏着,应该就不会……”
“那群狗东西可不是什么摆设。”褚洲哼笑,“若是发现你包庇刺客,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
“届时我会假意将你劫持,到时间你只管掉眼泪就可。”
“你流了这么多血,如何能够冲破数百人将我挟持!”
殿外传来几声狗吠,伴着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室内的纱窗。兵甲碰撞之声相继而来,传入耳边隆隆作响。
褚洲眉目一凛,眼中迸裂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