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鸢想了想, 继续道:“其实我一直没问过楼主,你为何要帮谢家,又想要些什么?”
“你阿兄虽然古板了些, 但有经世之才,他在民生经济方面很有些自己的看法,只是今上昏聩, 使得明珠蒙尘。”
赵浔顿了顿,认真道:“每个人都有私欲,我不否认自己的私欲,可与此同时, 我想要看到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他这话说得很是坦率,明鸢叹了口气:“其实...”
“其实如何?”赵浔抬起头,定定瞧着面前的女子。
“其实若最后胜的是昭王殿下, 公子的心愿大概便能得偿。”
赵浔的眸中浮出些许光晕:“若我记得不错, 谢府和昭王府不是水火不容吗?姑娘方才还说叫我小心提防这位昭王殿下。”
明鸢端起面前的小银杯:“赵浔黑是黑了些, 却是一个很好的掌权者。若停云楼与昭王没有什么恩怨,公子想要实现心中所愿, 倒是可以考虑日后与其合作。只是自古便有鸟飞尽良弓藏的道理,公子切记为自己留条退路。”
她这话说得十分恳切, 赵浔蓦然抬起头来。
从儿时起,所有人一面提防于他, 一面打压着他, 想要摧折他的满身傲气。
于是他便如他们所愿,敛起傲气,蛰伏在黑暗之中。
从没有人夸赞过他什么,他也早已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的吹捧。弱rou强食, 最后存活下来的自然是强者,那时所有人自然会在他的面前弯下腰来。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她认真地说他会成为一名很好的掌权者,他的心头还是颤了颤。
其实那里还没有冷硬如冰啊。
他忽然想看一看她被帷帽遮住的眼眸。
明鸢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手腕忽然一紧,她蹙眉:“祝公子?”
赵浔很快便放开了手,方才大抵是失去了理智,见她要离开,下意识不想放她走。
他的手笼在袖中,微微有些发颤。片刻后,他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冷淡自持:“忽然想起还有句话没同姑娘说,唐突了。”
明鸢顿了顿,重新坐下,方才这位祝公子的举动让她生出几分不安,她按了按发颤的心口,一时不知这不安究竟从何而生。
“公子请讲。”她淡淡开口。
“如果...”赵浔轻声开口,“如果昭王并不想与谢府为敌呢?如果他...”
如果他心悦于你,想与你白头偕老,相守此生呢?
有那么一瞬,他想卸去易容,以赵浔的身份问问她,有没有动过心,哪怕只是一瞬。
他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去夺,否则错过了,或许便永远也拿不到了。
他的手动了动,片刻后握成拳,重新拢回袖中。
前些时日,他想要得到她,可此时此刻,他更想让她平安顺遂。
最终,他静静坐在原地,等着面前之人的答复。他的神色肃穆,如同等待判决的囚徒。
“公子说笑了,若有朝一日昭王殿下能与谢府和平共处,我把头给你当球踢。”
赵浔:“...”有那么一瞬,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停云楼不缺什么球,”他深吸口气,“若姑娘有意,不妨与祝某打个赌。”
他叫楚三取来笔墨纸砚,刷刷几笔,写了张白纸黑字的契约。
明鸢接过来看了:“赌一件事?什么事?”
“这我还没想好,若是姑娘赢了,随意提一件事,祝某必然赴汤蹈火,同样,若是在下赢了,也请姑娘届时答应一件事。”
他想了想,补充道:“不会叫你为难的。”
他也舍不得让她为难。
楚三的嘴角抽了抽,殿下这分明是利用身份之便,把人家明鸢姑娘蒙在鼓里坑。
更何况,即便这不是纸必赢的赌约,殿下也没吃半分亏,反正无论如何,只要明鸢姑娘有所求,殿下定然不会拒绝。
都是套路,太Yin险了。
楚三无声地表示了对自家殿下的谴责。
明鸢拿着白纸黑字的赌约,似是怔了怔,极轻地笑开。
“我和你赌。”
这场赌约,赢了不亏,若是输了,她想,也未必是件坏事。
只是有些荒谬罢了。
她按下手印,一份揣入怀中,另一份交还给赵浔,噙笑道:“届时祝公子可别赖账。”
赵浔笑了笑:“自然。”
最后,他握着折扇略一抱拳:“这两日我还有些事,恐怕无法相送了,便先祝姑娘路途顺遂,福寿绵长。”
不知怎的,从这番话中,明鸢无端听出些诀别的意味。
她蹙眉瞧着面前之人,刚要说些什么,耳边忽然掠过一道疾风。
帷帽上的素纱单薄,那疾风的力道又巧,正将挡在她面前的轻纱朝两边分开。
赵浔终于看到了她的面容,他想起从前读过的一首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