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往他床边一坐。
北号山因为地处高山之巅,气候常年冷峭,床榻也是厚实暖和的。她手一撑,隐约却摸到什么略硬之物,翻找了片刻,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没有封皮。
其中挨挨挤挤写满了字。
她信手一掀,但见上面横七竖八的鬼画符:“重,久,这个,老混蛋……嗯?”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嬴舟听得背脊打了个激灵,后脑勺的头发根根炸起。
回头便看见小椿一字一顿地在念他那本“暗杀手册”。
“还,有,守门,的,大灰,我,也,不会,放过……唔,最后这个字看不清。原来那个小哥叫‘大灰’啊?”
啊啊啊——
他飞快冲上前来一把抽走揉成一团,一张脸瞬间通红地支吾道,“这……这是小时候不懂事瞎写的。”
“啊。”
小椿一转眼,指着旁边的桌案,“这上面也有。”
小刀的锋刃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杀杀杀”和“去死吧老妖怪们”之类的言词,能从刻进去的深度体会出落笔人的心情。
嬴舟:“……”
要死!
他慌里慌张地拿胳膊一扫,将周遭摆放的书册杂物一并堆上来遮住。
“好了,别看了,别看了!”
她抄起枕头往怀里抱,一面拍着手笑他。
嬴舟避过她的视线,浑身不自在地处理那团杀气腾腾的废纸,语无lun次地解释:“唉,那……年纪小嘛。本来在炎山就刚和人打了架,被大舅舅接到这边,也是走哪儿哪儿招人嫌,所以看谁都不顺眼。”
他扯过一方旧布,把桌案遮了,“……总想着要替自己出口恶气,但也只是嘴上过过瘾罢了,没有真的要杀谁,要谁的命。”
小椿兀自笑够了,歪在床榻上,看他收拾狼藉。
少年过分柔顺的青丝随着手臂的动作在光影里起伏,偶尔简单扎着的那把马尾会撒到耳边来。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跳下床去,伸手摸住嬴舟的脸。
后者蓦地一顿,也就停在那里由她捧着。
小椿的手辗转移到他头顶,像安抚小狗似的在脑袋上揉了几把,“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算是独当一面的狼妖啦——看看,在白石河,在开封,外头的Jing怪都怕你。”
嬴舟在她掌心里轻轻侧了视线,嘀咕道:“……只能欺负欺负这些小妖而已。”
她没听见他的反驳,蓦地想起什么来:
“诶,我有没有同你讲,你变成大狼犬发疯时,康乔小姨还夸你妖力高强来着。”
“我妖力高强?”
嬴舟不可置信地皱了下眉,“可能吗?”
他妖力不稳是人尽皆知的事,还从未有人夸赞过,嬴舟直觉是她在想方设法地安慰自己。
“是真的,她说这是异族妖胎之子的优势。”小椿往案几前的小凳上一坐,美滋滋地做白日梦,“等今后你哪日突然开窍,修为大涨,成了大妖。我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嬴舟:“……”
有人会称自己是鸡犬的吗?
等等。
他想,我才是“犬”……这些人族造的词怎么老爱用犬族来作贬义!
嬴舟在旁支着脸听她喋喋不休地计划着要给自己建一座“犬神”大庙的事,冷不防开口问:“你在白於山呢?”
小椿正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但见他接着道:“在白於山有你的住处吗?是什么模样的?”
矮凳没有可后靠的地方,她于是只能倚在案桌边,笑得轻松:“当然没有了。”
“我都不知道‘房屋’应该是什么样子,平日里满山跑,累了就歇在树上。反正白栎树很大,随意找个枝叶茂密之处便可以遮风避雨。”
说起来,嬴舟彼时去得匆忙,离开得也匆忙,都未曾好好看过她生长的地方。
没有屋宅,自然就没有床铺、桌椅,没有箱笼、立柜。
想必很难如这般,寻找到她千年来生活过的痕迹吧。
不知怎么,只觉有点遗憾。
“唉呀,不提白於山了……听闻你们北号山往东是北海之滨,我还从来没见过海呢!什么时候带我去瞧一眼啊。”
“看海倒是没问题,不过这时节,怕是快结冰了……”
……
北海的游山玩水计划正做到一半,门外年轻的狼妖便来传话,说是大祭司今日的闭关已结束,叫客人到霜寒堂一叙。
寻常的大能们闭关似乎都是按年份来算的。
这位大祭司好像别具一格,每天闭关一回,中途还带休息喝茶吃点心,真是闭得自在悠闲。
重久在前面给她领路,老妈子似的不住重复,说老爷子规矩多,喜欢礼貌的年轻人,小椿待会儿可一定要注意言辞云云。
“没事的。”
找到机会,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