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迪鸟说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你要回到树上去,快回去吧,回到树上去,你才能重新获得颜色,漂亮的绿色,那是春天的颜色。
他想,我已经离开了大树怎么还能回去呢?
“我已经离开太久,也不打算回去了。”他认真地说。
翠迪鸟摇摇头,已经把他衔起,就像拼凑他那样卖力,她送他去树上。
他不肯,挣扎起来,他说,我还没有再看一眼。
于是,他作为一枚叶子,和一只翠迪鸟争执了起来。
“我不留恋大树。”他冷冷地说。
翠迪鸟歪着脑袋,她笑了:“你真傻啊,叶子只有长在大树上才会生机勃勃。”
“我不想生机勃勃。”
“哪有叶子不想生机勃勃的呢?”
“我不想。”
他执拗地要离开大树,翠迪鸟拼命拦他,她变得忧伤,那么难过,她流下眼泪:“魏清越,我这么努力把你拼凑起来,不是为了让你再次破碎的。”
“那你留下来陪我。”叶子快速说,“你留下来陪我,我就留在大树上。”
翠迪鸟答应了他。
终于达成了某项交易,风重新来,翠迪鸟从树上忽然跌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再见。
她没有了展翅飞翔的能力,为了拼凑他,已经用尽所有力气。
天光亮了,智能窗帘按时准点缓缓拉开。
阳光洒在魏清越微动的睫毛上,他睁开了双眼。
翠迪鸟挂件把掌心硌出很深很深的印记。
今天的世界和昨天的世界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高楼,一样的城市天际线。
只有他,不在正确的时间序列里。
魏清越忽然从床上跑下来,他拉开床头柜,那里,空无一物,没有纸巾,更没有纸巾包裹的指甲屑,粉红的,半月型的,可爱的指甲屑。
他不相信,把整个抽屉抽出,拿到阳光下看。
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丢掉抽屉,又跑到玄关,鞋柜那里,放着一双吊牌没剪,从没有过穿着痕迹的女士拖鞋,鹅黄色的拖鞋。
手表静静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准确地,旁若无人地走着。
他沉默地拿起它,看了看时间。
忽然,他发疯了一样又重新跑回卧室,拉开所有的柜门。
轰然声响中,所有的衣物出现在视线里。
衣服没有按季节分类,他的大衣忘记熨烫,他的袜子没有卷叠。
魏清越的眼睛,终于慢慢变得绝望。
如果,温暖的嘴唇,柔软的长发、天鹅绒一般的身体都不是真的,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是真的。
他走近衣柜,那里有一件旧衣服。
高中时穿过的牛仔外套,不是洗的发白,而是本来就那种陈旧颜色。
手指摩挲着旧衣物,眼泪忽然滑落,他把脸埋进去,一个人站在那里良久良久。
梦境整夜窜烧,他修正了前两次的错误,往正确的道路上滑去,乘着梦境的羽翼。
一切都很完美。
越完美,越破碎。
他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再一次和她相遇。
并且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
手机响起,电话里对方提醒他,黄莺时的采访安排是九点,《密码》节目组的车已经在路上,要来接他,地点在柏悦酒店15层。
因为疫情的原因,节目中间停了一段时间。
现在全国都已复工。
魏清越习惯性地问对方,今天是几号。
电话那头,似乎非常适应魏清越的问话,说:“魏总,今天是二零二零年三月二十号,春分。”
春分的意思就是,春天都已经过去了一半。
他不知道春天已经来了,也不知道春天过半,只是,听到“春分”两个字时,心口痛苦地揪成团,被狠狠刺痛。
他说,好的我知道了。
黄莺时还没有采访他,魏清越想。
这些年,他连梦到她都很少,她在他心灵深处的角落里,被刻意尘封。
第一次梦到她,是零九年,他梦里犯错。
第二次梦到她,是一五年回国,他在梦里再次犯错。
直到一场疫情降临,死了许多人,世界的秩序被改变,他依旧困在时间里。
他赶在了疫情爆发前的一年,遇见她。
九月一日,是学生开学的日子,07年的秋季开学日,他已经不在梅中。
开学意味着,你可以再次见到久违的同学们,那里,有你想要见的人。
卧室梳妆台的镜子,明净如水,清晰地映着他的脸,家政阿姨每次都会重点擦拭这面镜子。
他简单洗漱,换好衣服,坐在床边默默点燃了一支烟,在等节目组的人。
烟灰落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
他像具尸体那样抽着烟,尼古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