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略微挣扎了一番,终究是如实道:“如今此事尚未有定论,臣以为,尚不可将苏大人下狱。”
众人瞩目之中,楚滢静立了片刻,终究是道:“罢了,那便暂且如此吧。”
她微微皱眉,神色似有不耐。
“那还是照先前所说,着大理寺派人去查,务必求实,不可轻忽。至于帝师……帝师就先不要过问朝政了,静候审查结果,容后再议。”
她目光分毫不往跪着的苏锦身上落,只扫一眼大殿,“众卿还有事要奏吗?”
众人低着头,俱是无话。
陛下都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了,哪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于是,司礼宫女唱了一声“退朝”,这场去而复返的早朝,才算是终于散去。
大理寺卿方才领了旨意,心里正兀自思量,便走得慢了些,落在了人后,不留神,却听一旁有人议论。
“陛下今日这脾气,可是有些大啊。学生先头还道,她怕是不舍得查办苏大人呢。”
“我以为,不一定是那么回事。”
她忍不住一转头,就见是兵部的倪雪鸿,让一名年轻官员扶着,正缓缓地向前走,显然也是有意落在人后说小话。
“老师您的意思是?”她那学生不由讶异。
“我私心里揣摩着,陛下倒是要保他的意思。”
“保他?不会吧,陛下可是险些将他下狱来着。”
“哪儿能啊,你没听见陛下问大理寺吗,他是帝师,这罪状尚未坐实,轻易却也下不得狱去。只恐怕陛下心里明白着呢,要是当堂护他,百官必不肯听,可要是陛下先把重话放了下来,堵了众口,又有哪个不长眼色的,敢当面再和陛下争个长短出来?”
倪雪鸿摇摇头,颇有些深藏不露的意思。
“陛下说是当朝将他训诫了一通,落了他好大的脸面,可实际上呢,又真正罚他什么了?他如今又没有官舍可去,即便是不插手政事了,仍旧是住在宫里。你说,陛下这算是惩戒他呢,还是将他护在了身边?”
“这……”她那学生似是恍然,“陛下打的竟是这番主意?”
“我瞧着陛下对他,不论怎样起起落落,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她道,“你没瞧方才那大理寺卿吗,人家何等机灵,耳朵里听着的是陛下要将苏大人下狱,心里早已寻出劝阻陛下的理由来。既要合了陛下的心意,还要替陛下堵住朝臣的口,这是何等样功夫?”
她瞥一眼这学生,叹道:“好好学着些。”
对方刚诺诺应声,忽地一扭头,瞥见她们提及的大理寺卿就在身后不远,神情顿时不自在起来。
倪雪鸿觉出有异,也回身过来。
两相见面,颇觉尴尬。
大理寺卿却无心与人多言,只拱一拱手,与对面见礼,仿佛并不曾听见人说她什么似的,埋着头匆匆就走远了。
而另一边,远在红墙内的桐花宫里,楚滢一改往日的笑脸,扯着苏锦,脸色黑得吓人,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她不顾一众宫人追在身后,一叠声地劝“陛下使不得”,像是半分也不怜惜,将人扯进了寝殿,重重一把就摔上门。
苏锦只觉得身子让人一搡,就跌坐在床上,未及回身,一片Yin影已经不由分说笼罩下来,压得他动弹不得。
“苏大人,你可真行啊。”
第60章 教训 往后不许这样了,听见没?
苏锦面对这恶狠狠的人, 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竟有些发紧。
“陛下……”
他刚开口,就让截住了。
楚滢牙关咬得紧紧的, 即便是在床榻上,光线都被帷帐遮去了大半, 依然可见双眼通红,血丝重得几乎有些狰狞。
“不许叫朕。”
“……”
他哑然, 嘴唇微动了动,最终顺从地选择了安静。
二人一时无言,外间似有宫人慌慌张张, 小声低语, 像是在担心房里的情形, 却也听不分明。
床帏之间, 唯有二人的鼻息声交织, 反衬着难堪的静默。
楚滢的气息格外粗重一些,与平日轻快活泼截然不同,像是一场将至未至的山雨, 还未到跟前, 已压得人心口发闷,不由生出一丝惶然。
她兀自用血红的眼睛,瞪了他半日, 才低声道:“知错了没有?”
其声沉沉,蕴着怒气, 和往常在他跟前笑语连珠的少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苏锦偏开头,目光只盯着被褥上的绣线,眨了眨眼, 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笑意。
“陛下。”他轻声道。
“嗯?”楚滢虎着脸,仍是恶声恶气。
他的声音便更放低了三分,软绵绵的,像是一碰就要化作水,带着叹息似的。
“臣跪得疼。”
“……”
楚滢喉头猛然一堵,望着他半掩在睫毛后面的眸子,只觉得一口气怄在胸口,不上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