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安安稳稳停在了侯府门前,除了刘伯和曾医官,另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见气息微弱的李胥,下一刻,刘伯就红了眼眶,干瘪的双唇,嗫嚅道:“快……快扶好了。”
家丁将李胥扶到太师椅上坐定,就着两边扶手,连人带椅一同抬过门槛,随后脚下用劲,急遽的跑向主屋。林之倾掀开帷幔,看大伙儿乱作一团,便自行爬下了马车,放一落地,顿觉头重脚轻,双腿发麻。缓过了这阵麻劲,她正欲迈开步子,就听曾医官嚷嚷道:“鞋!穿鞋,大冷天的怎么能光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曾医官脱下自己的布鞋,整整齐齐摆在林之倾面前,她诺诺的点头,趿着布鞋,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里走。医官见她神色有异,踩着布袜三两脚跟上步伐,拿手背一贴林之倾的额头,又是一声大嚷:“这还有个病着的呢!”
刘伯一惊,随即停下身,好整以暇的吩咐道:“你二人将小主子抬到主屋,春儿,快去搀好林大人,别让人摔着……若后厨煮好了热姜茶,赶紧先送过去……冬儿,你去套辆车,跑趟仁和堂,把他们坐镇的老大夫一并请来,速去速回!”
侯府家丁虽忙碌,但依旧有条不紊,直至晌午,才将诸人安顿妥当,崔子风不在府内,刘伯向崔敬澜请示,“二公子,要不要给侯爷发封家书,催促其早日回京?还有,这几日小主子和林大人皆上不了早朝,该派个人去吏部告假……”
崔敬澜情绪恹恹,垂头推脱道:“刘伯您做主吧,都照您的意思办就好,这些当家的事,我不懂。”
刘伯不作声,眯着眼仔仔细细瞧了几眼,发觉自打从狝苑归来,原本意气奋发的几人,不是伤了就是神情萎靡,委实蹊跷。他深知此次秋猎,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而此时的崔敬澜正是六神无主之际,遂捋着花白的胡须,避开话头,道:“刘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力不从心,这侯府总要交到二公子手里的。若是真的不懂,也学不会,那也无妨,就交给日后进门的夫人来当家吧。”
果不其然,见崔敬澜眼底生出窘迫的神色,刘伯才摆摆手,笑道:“二公子,这一路也是劳心劳力,去歇歇吧,午膳我让下人送到房内,就别胡思乱想了。”
宽慰一番后,刘伯又急匆匆赶到主屋廊外,悄悄攥过曾医官衣袖,二人穿过海棠门,躲于廊下,他细声问道:“老曾,小主子可有大碍?到底是甚么伤?林大人怎会这般病怏怏的?!”
曾医官面色一凝,如实道:“小主子受了箭伤和刀伤,箭矢扎在肺脏上,伤得很重,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救治及时,替小主子疗伤的医官医术精湛,又用了极好的伤药,不过元气大伤,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至于林大人,只是受了风寒,她似乎在水里泡了大半宿,换下的衣衫都是湿透的……对了,二公子那儿可有透露一二,秋猎上究竟出了何事?”
“难道你瞧不出,回来的人都失魂落魄的吗?让他们先缓缓,人没事就好。”
曾医官觉得此言在理,便不再追问,弓着背,又跑去了后厨,督促煎药的下人要注意火候时辰。
刘伯叹了口气,迈着苍老踉跄的步子,取来纸笔,简单写下“府内有变,望侯爷速回”九字,派人三百里加急送往曲鄂,又遣了下人前去吏部。
接下来的日子,永定侯府大门紧闭,谢绝访客,燕漪借故来了几次,均被刘伯圆滑地挡了回去。
待崔敬澜平复了心绪,才同刘伯畅谈了一番,对于刺杀一事,时至今日,他仍有许多不知情的迷惑之处,故而只挑了重要的笃定之事说与刘伯听。
在了解个囫囵之后,刘伯浑浊的双眸罕见的闪过一丝锋芒,他语重心长道:“二公子,侯府人丁单薄,侯爷年岁渐长,大公子已经没了,小太子常年久居瀼都。您是侯府的支柱,不要受贼人的挑拨,更不要因贼人乱了心智,您只需明白,您要延续顾家的血脉,守住侯府的基业!刘伯我本没有资格同您讲这些话,您就看着我为侯府尽心尽力几十年的份上,听我一句劝。”
崔敬澜这才惊觉到从小到大,自己才是那个真正被精心呵护,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孩子。顾家蒙难,父兄母亲惨死,而他却成了永定侯的嫡次子,小时候他跟在人后,总会不由地将自身置于次位,沉默寡言,畏畏缩缩。今日方幡然悔悟,皆是因为有人替他顶起了一片天,阻挡了外界所有的刀光剑影,才让他有了怯弱和畏缩的退路。
如今这些为他遮风挡雨之人,丢了命,受了伤,曾经牢不可破的屏障裂开了微小的缝隙,让他亲身经历了残酷的风风雨雨,然而面对那么点细小的风浪,他选择弃械投降,更为此失了神,仓皇无助之下,到处躲藏。
刘伯的言语狠狠砸醒了崔敬澜,自己身在狝苑,周围又有羽林营的弟兄护卫,却毫无戒心,眼睁睁看着李胥受伤,事后更是犹如废物一般,只会随波逐流……那时的林之倾该有多么的绝望,不仅要面对命悬一线的挚爱,还需应对欲置他们于死地的刺客,逃过一劫后,还要与燕家周旋,甚至还出言宽慰了自怨自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