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嘱咐罗远宁,让他盯紧此案,莫再节外生枝。哪知到了会审之日,这一来二回,自己倒成了陪衬,罗远宁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默许此提议。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册,蔡晋昌受宠若惊,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他抬眼看向杨番,示意他同自己一起查看卷宗,以免有所疏漏。二人展开密密麻麻的书卷,待细细查看后蔡晋昌略感诧异,里头叙述详尽,脉络明晰,证词证物更是整整齐齐罗列在旁,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漏。一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席卷蔡晋昌全身,心中更是不由地从满腹疑惑转而成半信半疑。
此刻已近晌午,杨番原以为这些参与会审的朝廷命官大多摆摆样子,不消一会儿便会跑去内院休憩,不成想林之倾几人竟巍然不动。杨番迫于压力,不得不装模作样看了几个时辰的卷宗,现下早已头昏脑胀按耐不住,他悄悄打量蔡晋昌,见他全神贯注,丝毫不受旁人影响,便甚觉无趣。
好在衙役们来来去去开始准备午膳,杨番把握时机这才敢佯装疲累,伸了伸背脊,他偷偷瞄了几眼座上之人,趁机站起身,正欲奉承几句,不想还未开口,便遭了数落。
“多年不见,杨兄竟拜入赵士平门下,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之倾的冷嘲热讽在旁人听来,或许有些不知所谓,却一下惊醒了蔡晋昌,看来二人之间似存嫌隙,彼此皆是一副不肯罢休之态。
杨番面上陪笑连连点头,一句不敢反驳,哪知林之倾大有穷追猛打之势,继续道:“以后记得安分守己些,若不听劝,恐怕下次可不单单是瘸了一条腿!”
听闻此言,杨番面色涨红神色紧绷,紧捏着双拳一步步走回座椅,蔡晋昌心中疑惑更甚,而罗远宁等人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种无名小卒从来入不了他们的眼,自然对其中内情更是毫不关心。
用完午膳,御史大夫显然有几分疲惫,便笑着招呼道:“夏日午后着实闷热,各位同僚不如移步内院稍作休憩。”言罢,却见罗远宁和林之倾不为所动,他也不甚在意,一人自顾自地去了内院。
晌午后空气愈渐灼热,整个府衙仿佛静止一般,罗远宁从衙役手中接过蒲扇,百无聊赖地盯着檐角投下的阴影,一扭头却见蔡晋昌席地而坐,这才觉察到他果真一丝不苟查看了几个时辰的卷宗,遂无奈道:“蔡大人,你就歇歇气吧,纵使你心中千般不情愿,万般不相信,大理寺卿亲自断的案是绝不会有半点错漏的!”
罗远宁故意拖着长音,让旁人听了好似在嘲讽,然而蔡晋昌心中最是明了,他所言非虚,时至当下,他已分不清盗银案是否真是大学士所为,若真是栽赃陷害,这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的证供岂是能随便编造出来的?!
盗银案从东窗事发之刻,直至呈送陛下结案之时,仅仅几日时光,蔡晋昌是万万不敢相信,林之倾能有这本事在几日之间编撰出如此完美的案卷。他越发心绪不宁,眼前略过的无数文字想是嘲弄他一般,张牙舞爪向他扑来,令蔡晋昌不住地胆战心惊。
在这暑热弥漫的仲夏里,蔡晋昌被闷得晕头转向,身旁的杨番早已萎靡不振,他抬手摸了把濡湿的额角,来回扫视府衙大堂。此刻堂内只剩下林之倾一人,罗远宁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她正捏着书页在仔细研读书册,蔡晋昌揉了揉发黑的双眸,眯着眼睛才堪堪看清那是本志怪集。
“蔡大人若想提审人犯,不必纠结于心,大可说出来。”林之倾翻动书页,一面出言提醒。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入他人眼底,蔡晋昌突感局促不安,立马扯谎道:“只是口渴……而已。”
若是几个时辰前,蔡晋昌定然不会轻易退拒提审人犯的良机,只是此刻他心中犹豫不定,只怕一切皆是自取其辱之举。而林之倾这副胸有成足的姿态在蔡晋昌看来,令他愈发无地自容,他埋头继续,却再也不复之前这般意气风发。
转眼间华灯初上,用过晚膳后,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早已按耐不住,言语间尽是催促之态,杨番见势不妙,也在一旁小声规劝,正当众人陷入僵持之际,门外忽传来一阵喧闹,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李胥携侍从,拎着几个食盒从外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