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云纹的长靴顿了顿,俯下身来,一根修指挑起面前婢女尖俏的下巴。
“模样倒还俊俏。”他品鉴一眼后,给出了这样一句评语。
“你叫什么?”
地上少女有些惊恐,颤声答,“奴婢名叫宝瓶。”
“陛下,小姐和那梁太医真的没有……”
到了此刻,宝瓶还着急为她辩解着。
托着少女下巴的手猛地一抬,少女上下牙关骤阖,余下未尽的话语也寂然于唇舌之间。
帝王掰着她的下巴,幽沉低语,“朕是问你的本名?”
“奴婢本名叫做……叫做杜嫣然。”
“嫣——然。”
他在唇齿间玩味一番,忽而问道:“你可愿今夜为朕侍寝?”
宝瓶颤的更厉害,一双眼慌乱的偷偷往里张望,在看到帐后藏身的虞扶苏时,似乎长松了一口气。
却又紧紧盯着她,似哀求又似询问。
帝王似有所感,眸光深长,同朝这边瞥过来。
虞扶苏极快的朝宝瓶点了下头,便将身影完全隐于垂帐之后。
外面响起宝瓶的回话声,“能侍奉陛下,是……奴婢百世修来的福气。”
帝王并未立即答话,而是滞顿半晌,方掷地一句,“很好,那就走吧。”
虞扶苏方觉身上一松,也踉跄几步跌坐回床上。
有一道墨影忽钻入这狭小空间里,虞扶苏此刻终于知道,自己觉得被盯穿的感觉来自于何处了。
这是效忠于陛下的血卫,怪不得陛下来得这样巧合和及时,原来,她们不知何时已经被盯上了,却自以为平安无事。
这血卫头脸包的严密,只黑布黑巾下,那越发曜黑晶亮的瞳眸穿凿一般盯了她一眼后,径自捞起地上梁太医尸首,飞闪了出去。
殿内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浮在空气里的血锈味。
不久之后,这间染血的旧殿也不再是属于她的栖身之所,她无处可去,他说不愿再见到她,那么,唯今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应该感谢他没有亲自动手,好歹给她留了个体面全尸。
虞扶苏在床上待坐小晌,等心内平复了,腿上力气稍足了,才慢慢起身,找出一套干净衣裳来,将身上染污的裙袄换下,最后看了一眼幽兰殿和地上梁太医落下的那滩血迹,静步出了殿门。
一路行到一方碧池边,虞扶苏蹲身往池中探了探水,虽未结冰,却彻骨冰寒。
跳下去,又淹又冻,人会死得很快。
她静闭上双目,脑中却想起父亲带给她的话,要她好好活着,想起她还未能与小公主远远见上一面,心底促生出些许不舍留恋,可身子已朝前倾了下去。
瞬间被冰寒的池水包裹淹没,身子在极速下坠,寒水从身体的每个孔隙钻入,产生无处逃遁的窒息感。
快了……马上就解脱了,虞扶苏在模模糊糊中这样想着。
这时,忽有一道利影钻入水中,游到她身边,拎着虞扶苏后领将她拖出水面。
谁在救她?虞扶苏想要奋力睁开眼看看,下一瞬,方知原是她想错了。
那人改揪住她的长发,重新压着她的头,将她按回到水池中,之后又提溜出来,再按回去……
如此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隐约听见是个女声,恶狠狠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已无力再去分辨。
……
胸口闷痛,四肢乏软。
在轻“唔”了一声后,虞扶苏于昏沉之中逐渐清醒过来。
入眼是素色清雅的床幔,干干净净的,飘着一股子淡香。
虞扶苏的第一想法便是,她,竟然还是没死成。
连她自己都禁不住在心中自嘲,她还真算是命大。
耳中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一道和善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美人,你醒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虞扶苏凝神细想,似乎是御前女官苏若苏姑姑。
她来毓庆殿的次数并不多,从前刚大婚的时候,她是会主动过来,已表示自己对他的关心。
可每每感受到他见到她时的不耐辞色,渐渐地,除了必要的事宜外,就不再过来了。
虽来的次数不多,可殿中得重用的几个宫人,她还是认得的。
那么想来,她此刻就身处毓庆殿了。
苏姑姑快步走过来,喜道:“太好了,美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虞扶苏强压着心口的痛意,想了想,无声摇了摇头。
苏姑姑有些担忧地觑了她一眼,思酌片刻,道:“太医说美人身上有积攒的顽疾,美人千万珍重福体呀!”
虞扶苏颔首,“我会的,多谢姑姑关心。”
苏姑姑应了一声,又道:“美人既醒了,也一定饿了,就起来垫补些东西,把药用了吧。”
之后,便有低一等的宫婢送了吃食和汤药进来,伺候她一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