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不耐地打断他,问道:“便只有好,没有不好吗?”
“自然是有的,虽说五方草益处颇多,然性寒滑,人多食之,使脾胃虚寒,肠滑作泄。此外五方草有利肠滑胎之用,孕者忌服……”对方还未说完,徐墨怀的脸色先一步变了,似乎一股巨大的风暴在他眼中不断凝结。
医师半晌没听到徐墨怀开口,正想悄悄抬头看一眼,忽然一声巨响,书案直接被掀翻砸到地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与奏折通通散落在地,漆黑的墨点溅在地砖上,晦暗光线下如血一般。
徐墨怀背过身去,扶着书架大口地喘气,胸口起伏如波涛。他的手死死地按着书架,指节青白,青筋暴起。
他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伏在地上颤栗的医师如获大赦,连忙起身往外走。
室内一片狼藉,徐墨怀眼中隐隐泛红,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手指用力到仿佛要嵌入木头里。
常沛身为中书侍郎,多数时候都要陪伴在他左右,听到动静后连忙带薛奉走入殿中,便见到他狂躁疯魔的模样。
“苏燕呢,苏燕找到没有!”徐墨怀暴怒,说话时好似野兽低吼。
薛奉已经许久不见他这副模样,正要说没有,就见徐墨怀俯身咳嗽了起来。
徐墨怀眼前一片暗红交错,浑身血ye好似一瞬间冰冷,又一瞬间沸腾。书案被掀翻,夹在书页中的纸露出一小半。他看到了自己为孩子取的名字,心中怒火翻涌直冲头顶。苏燕不爱他,恨他欺他,将他骗得团团转才是真,她甚至能狠心杀了他们的孩子。
徐墨怀目眦欲裂地望着那张纸,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又猛地咳嗽了几下,眼前昏黑一片,连站都站不稳了。
常沛他们立刻要去扶,却发现徐墨怀嘴角隐约的殷红。
“陛下!”常沛唤了一声。
徐墨怀目光Yin冷,似乎是反应过来,看了眼掌心的点点猩红,而后揩去嘴角的血色,缓缓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就算她烧成了灰,朕也要找到她。”
没人能在愚弄他之后逃之夭夭,他不好过,苏燕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随便逃吧,最好她能跑到天涯海角,不要让他那么快逮住她,否则他真怕此刻的自己忍不住将她碎尸万段。
——
按照阿娘的说法,苏燕还有一个舅舅,阿娘正是为了养活舅舅才入了贱籍,只是后来识人不清,才害得她逃离到了马家村这种地方。
苏燕改名秦嫣,一路上与林拾渐渐熟悉起来,彼此之前也有了情分,林拾便想将她待到潞州,等她安顿下来以后再启程去幽州。然而不曾想苏燕在潞州找了许久,却只听说当初胡人铁骑踏入潞州城,这里的人不是逃亡就是惨遭屠杀,她要找的人约莫也早早不在了。
苏燕怀抱着希望,跋山涉水来到此处,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灰心丧气。
林拾不知如何安慰,便说:“总归你也没处去了,不如同我去幽州,虽说幽州天寒地冻难捱了些,对你而言却也算是好事,走得越远,才越不好被找到,日后便可安稳过一生了。”
林拾的“安稳”二字,无异于击中了苏燕心中最大的渴望,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了。
幽州很远,苏燕是个只骑过牛,没骑过马的人。每家每户的马匹都登记在册,买卖皆要得到官府允许,林拾为买一匹马费了不少心思,最后还要教苏燕如何骑马。一阵子后磨得苏燕大腿根都是血点子,她们又休整了好几日。等到了幽州的时候,已经是初秋。
幽州比长安要冷得多,此处与蓟州相邻,已经是大靖的边界了。
林拾在幽州有几位故人,很快便带着苏燕去投奔。
自此,她与长安才是真正隔着千山万水,天地朗阔,徐墨怀再难将她困住。
林拾的友人是木匠,也是从林府出去的,只当苏燕是林拾的表妹,家中亲人去世,孤苦无依才来投奔。苏燕不好吃白饭,也没有什么会的,便又做起了采药种地的事。起初身上有些淤青划伤倒也正常,林拾也不曾说过什么,直到有一日苏燕夜里还没回去,他们一大家子都去找,才在山下发现了满腿是血,趴在地上艰难挪动的苏燕。
要不是他们赶到的及时,苏燕的血就要流干了,八成要死在山里。
林拾没好气地说了苏燕两句,她白着脸躺在榻上,反而给他们赔起了不是。
等人走后,林拾瞧她模样凄惨,没忍住问道:“你不后悔吗?”
苏燕愣了一下,说道:“后悔,前几日下了小雨山上shi滑,我不听劝非要去采药,反害得你们担心……”
“不是这个”,林拾黑着脸打断她。“我是说逃出宫这件事,你不后悔吗?换做从前锦衣玉食,有人侍候有人艳羡,那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东躲西藏隐姓埋名,每日干着又脏又累的活,还险些摔死。”
苏燕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从前也想过,可如今你要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必定还是不愿。即便在宫里再好,我也不敢。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