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肖然道。
“是,你们有本事,能活下来。其他人呢?”
“其他人?男爵私兵为了劫走法拉墨对护卫军挥刀相向,那46条人命算在谁头上!”
霍法恩沉默了。
“你们觉得喻川只是你抓捕法拉墨的绊脚石,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让他身负重伤,算在谁头上!如果不是法拉墨有亚神器,你敢说不会杀他?!”
霍法恩无言以对。
“喻川在你们眼里是平民,是你想铲除就铲除的角色,”肖然一字一句地看向他背后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卓格楠道,“但在我眼中,整个狗屁男爵府,比不过喻川一根头发!”
“呵呵,”霍法恩低低笑道,“是啊。但你告诉我,对作为贵族的我来说,认为一个难民不值一提,有什么不对?”
肖然压抑着周身狂躁的气息,冷笑道:“没错。所以对我来说你们这些杂碎贵族在我眼里不值一提,又有什么不对?”
霍法恩直视着他的眼睛,“男爵府伤了喻川,屠杀护卫队,你要给心上人报仇,就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战争过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肖然不想杀他,战争即将开始,每一个武将都不容有失。但他压抑已久的魔气在骨刀在手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失控,他高高地扬起刀,一刀刺下!他不能杀霍法恩,所以瞄准的是他的大腿。只要让他失去行动力,就能绕过他强杀卓格楠!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背后装孙子的卓格楠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间激发出惊人的潜力,飞身扑上,把霍法恩推到了一边。
肖然见他扑上,眼神一狠,变刺为削,卓格楠那只推开霍法恩的手就被他连臂带掌一起剁了下来。
“啊——”卓格楠在地上疯狂翻滚,断臂处鲜血喷涌,在黑色砂石的地面绽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父亲!”霍法恩大惊失色,丢开大剑抱住他。
卓格楠痛苦地捂住伤处,眉目纠结,喉间咯咯作响,怨毒的目光箭一般射向肖然。
肖然唇角挑起一个轻蔑的弧度:“真是感人的父子情。”
“贱民!”卓格楠倒在霍法恩怀里,恨恨地抬头看着他,从牙齿缝里痛苦地挤出两个字。
“是你现在需要仰视的贱民。”肖然嗤笑。
霍法恩快速地在他断臂处包扎了绷带:“别说话!”
“贱民——!”卓格楠置若罔闻,奋力嘶喊,满腔绝望和愤怒,“凭你也配手刃帝国贵族!?”
他一激动,断臂处的鲜血冲开纱布,淅沥沥地在地上溅出一团血泊。
“父亲!”霍法恩伸手捏住他胳膊上的动脉,“你别说话!我来解决!”
“你能解决什么!”卓格楠挣扎,“死在我前面吗!你以为这个杂种会放过你吗!”他狠狠地怒视着肖然,“霍法恩自小是整个皇城人尽皆知的将才!萨拉图家族的荣耀!你不配碰他!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他伸处另外一条完好的胳膊一把将遍体鳞伤的霍法恩掀到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瞬间捅入自己的胸膛!
霍法恩目眦欲裂,扑过来握住他胸口拿刀的手,双唇颤抖,开合片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肖然也愣了一下,手里的刀缓缓放下了。
卓格楠喉头鼓动着,艰难地吐出胸腔中最后一口气,眼前的所有景象渐渐模糊。
生命最后的时分,他的神志忽然清醒过来。
他看到了弥天盖地的蔷薇花海中,站着他最美丽的新娘。
她仍然穿着当年大婚的婚纱,他也还是当年迎娶她的时候的样子,看着她捧着一束红色的蔷薇花,在礼炮声和万民欢呼声中羞红了脸颊,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漫天都在飘着各色的蔷薇花瓣,铺满了他们即将踏上的路。
“要延续萨拉图的荣耀哦!”伊丽莎笑着对他说。
他满是鲜血的左手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塞到霍法恩手里,紧紧地握了握,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最后一次心跳。
霍法恩抱着他尚且温热的躯体,摊开掌心,一枚萨拉图家族的族徽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沾满鲜血。他怔怔地看着那枚族徽,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终于死了。
这个暴躁、孤僻、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男人终于咽气了。
霍法恩曾无数次厌恶自己体内流着他的血,繁重的家族事务把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还要疲于奔命地为卓格楠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每每厌倦到极点,都恨不得月皇能直接把这个人斩首示众。
他憎恶卓格楠,卓格楠同样憎恶他。
他恨卓格楠懦弱无能,卓格楠恨他不能早一步赶到伊丽莎身边。
而真当他死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愉悦的心情都没有。
那日在地窖里听到他对母亲说的话之后,记忆中父亲的样子重新被他记起,他有时候甚至会开口喊卓格楠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