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受人指使?
……
薄将山这句话听上去是在体贴她,实际上是一记冰冷的敲打:
这事归我管了,不需要你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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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薄将山特意支开步练师之后,到底跟老神婆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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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黄昏,薄府。
薄将山睫羽银白,瞳仁深红,这样一双眼睛,饮着红融的夕阳时,活像是眼眶里飘摇着血色的火焰。
沈逾卿在书房等候多时。见薄将山进来,起身作揖道:“相国。”
“你倒是变了,”薄将山笑道,“换做以前,你非得扑上来不可。”
沈逾卿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换做以前,相国定会让我知晓,吴王妃这一棋是何意。”
你特意掉包乌弥雅,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静、静、静。
薄将山淡淡地觑着沈逾卿,旁侧烛火哔剥一声,打碎了满室的寂静。
薄将山淡淡道:“钧哥儿觉得是何意?”
沈逾卿沉默半晌,末了答道:“一风声耳。”
此举,只是一道风声,若有若无的风声。
乌弥雅在紫宸殿侍奉汤药,那是紫宸殿上下宫人全都看到的;至于小道消息说,乌弥雅曾在云裳楼,与薄将山相会(至少是露面),又有几人当真呢?
但步练师都看见了,这个小道消息,又不是空xue来风。
吹过有心之人的耳,就成了某个既成事实:
吴小王妃参与了夺嫡之争。但此事只是风声,若有若无的风声,有心之人拿捏不到确乎的把柄。
——是以,一风声耳。
至于接下来的故事,就要看吴小王妃的本事了。
先撇开这个不谈。这个捕风的有心之人,想必便是在上京涡流中不安的周琛。周琛宅心仁厚,若不特意设计,恐怕周琛还下不了决心,与周瑾相争相斗……
薄将山是在挑拨琛瑾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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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淡淡地听了,并不置可否:
“钧哥儿还想问什么?”
沈逾卿毫不客气地问了:“贤妃娘娘酒中的毒,相国可知情?”
“唉……”薄将山叹了口气,“若我说此事,与我毫无关系,你可信我?”
沈逾卿沉默。
晚风卷起,枝叶婆娑,碎影摇晃。
上京在山雨欲来的杀气里,迎来了又一个漫漫长夜。
——啪!
紫宸殿内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惊响!!
太监宫女惊叫不已,淑妃娘娘面色惨白,瞠目结舌,跌坐在地:
“陛……陛下……”
只见病榻上的周泰,饮下淑妃的汤药之后,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紫血来;周泰双目圆睁,白髯上尽是鲜血,手指淑妃,嘶声怒道:
“毒……毒妇……”
末了又是一大口血。周泰捂着喉咙,撕心裂肺的咳嗽,一股死气从胸口弥出,很快蔓延至全身上下,连皮肤都呈出了骇人的青色。
淑妃面无人色,抖如糠筛,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这碗药怎么可能有毒???
——周泰早晚都是要死的,皇位早晚都是琛儿的,她怎么可能蠢到去戕害周泰?
淑妃心神一震,她刚刚遇见了,吴小王妃……
跟随周泰多年的老太监,率先反应了过来,尖细的嗓子嘹亮地响了起来:
“传太医!!快传太医!!!——”
咚。
周泰摔在了龙榻上,双目暴突,面色惊怒,再也没了活气。
他死了。
第65章 万万岁 监国步相
步练师霍然起身:“什么?!”
“影不留”的黑衣宦官一身夜露, 单膝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声音又细又轻, 像是大戏起锣后造势的鼓点:
“回令公,千真万确。”
——周泰真的死了!
步练师如遭雷击,头晕目眩, 跌坐回了椅子上。
陆从庸偏头看着步练师,都说灯下看美人,愈添三分颜色。红烛烧灼,灯花哔剥, 步练师面色惨淡,恍若白瓷,颤动的睫翼像是将死的蝴蝶。
她呼吸不稳,胸膛起伏。莹莹的眼泪漫出步练师的眼眶, 一颗一颗地坠在她绞在一起的手指上。
陆从庸眸光一动。
万岁爷确实是慧眼识人。
要陆从庸看来, 这满朝文武之中, 最忠诚真心的,就属步练师了。说得更过分一点, 步练师对周泰的拳拳相报之心,甚至能比过秦王府和吴王府的那两位王爷。
周泰有没有养出好儿子, 陆从庸尚且不能定论;但周泰确实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在这暗chao汹涌的权力旋涡里, 依然在为死去的天子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