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雨一直记得自己去时韫裕手下报到的第一天,她心情是如何雀跃,后者也含笑点头:“很好,以后多多指教了。”
时韫裕其实说不上是一个好老师,他从来不主动教她,也不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更不会接受她的好意,只有她自己摸索遇到问题,不得已去问他,他才会帮她解答。
但是在宋晓雨这样自命不凡的人眼里,这样的方式更让她喜欢,对时韫裕也越来越崇拜。
她也始终坚信,自己会成为时韫裕最优秀的学生。
只是偶尔有几件小事让她短暂地出现了迷茫期。
一名正值叛逆期的患者和家里人发生矛盾,半夜三更负气离开医院,宋晓雨得知这个消息时,急忙和家属取得联系,终于在凌晨寻到人。
只是由于患者处在手术前期,一来二去也加剧了病情的恶化。
时韫裕Cao刀整台手术,最终平静地对家属表示:“节哀顺变。”
宋晓雨觉得他过分冷静,忍不住询问:“时主任,那天病人打电话给你,你接了吗?”
“接了。”时韫裕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宋晓雨别扭地问:“那······那天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的人?”
时韫裕一脸淡然:“我让他们叫警察。”
宋晓雨一怔,对他的答案有些意外,可很快她又拼命安慰自己。
这些事是医务人员不可预料的,手术没能抢救过来也不是时主任的错。
更何况时主任每天要Cao心那么多事,这些突发状况怎么顾及得过来?
然而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一位她手里负责的病人主动找上她,说目前服用的药物反应比之前的更加强烈。
宋晓雨本能地认为是患者自身的问题,于是安抚患者是正常反应,调低了吊针的速度。
但是第二天,患者的药物反应前所未有地强烈,宋晓雨这才查看药物浓度,发现了问题。
她去问时韫裕,但是时韫裕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跟家属反映过了,这也是患者家属要求的。”
宋晓雨将患者的情况向他反映:“患者的身体对药物很敏感,不降低浓度会刺激神经系统,造成神经系统的损伤。”
时韫裕却表示:“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宋晓雨反驳:“调低浓度可以减轻反应,患者只是需要在医院多待一些时间而已,但是继续这个浓度可能损伤神经系统,还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时韫裕依旧平静如水,道:“那你把患者家属叫过来,让他们同意降低浓度。”
宋晓雨看向他,不解:“为什么要经过家属同意,制定医疗方案本就是医生的职责。”
时韫裕低下头,淡淡道:“制定医疗方案是医生的职责,但是医生也要听听家属的意见。”
她还是傻傻地跟家属沟通,让她没想到的是,即使她在病人面前表达着利害关系,这些嘴上说着希望病人快点好起来的家属,居然在这件事寸步不让:“他多住几天谁来照顾?他工作不要了?而且什么药没有后遗症,只是手抖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宋晓雨听后十分震惊,但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给患者放缓点滴的速度,给他送暖水袋,以缓解患者不适,可是最后患者还是留下了手抖的后遗症。
这个时候起,她和时韫裕之间形成了隔阂。
宋晓雨说不清这件事是对是错,毕竟只有家属表示希望患者早点出院,时韫裕才会提高适度浓度。
她一直以来就认为医生只应该为患者考虑,治疗方案只应该从患者的健康出发,而不是家属的要求,或者说药物浓度范围之内的最快效果。
她也见过家属不经意地对患者恶语相向,后者无措又痛苦的表情。
所以宋晓雨也无法评价时韫裕。
但是她终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治疗理念,最后找时韫裕交流。
她现在还在想,如果那次不找他,是不是时韫裕在她心里还是当初那个万人称赞的主任,是值得她学习的老师,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闹得那么僵。
然而现实是,她抱着一丝敬重去找的时韫裕,后者没有一丝理解,反而对她说:“你何必纠结于这些?患者能获得最快的治疗效果,家属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这样对双方都好。”
宋晓雨质问:“但是家属的满意就建立在患者的痛苦之上。”
时韫裕轻嗤一般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患者会痛苦呢?”
宋晓雨瞪大眼睛。
“他们大部分是普通人,减少病痛的时间,尽快回到工作岗位才是他们追求的结果。”时韫裕漠然无情地说出这个事实。
宋晓雨握拳,失望地瞪着他。
时韫裕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抬头冷冷地下逐客令:“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去工作。”
宋晓雨看着时韫裕办公室角落里随意堆放的锦旗,都是患者家属送来的,有一瞬间,她觉得无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