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她打扮得很低调,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小袄,天青色马面裙,头上一根碧玉簪,尽是家常装束。
姜如玉看了直摇头,但天色不早,上院三请四催,不好再耽搁下去。
母女二人来到上院暖阁,只见一屋子珠环翠绕,香风习习,姜蝉反倒成了最特别的那个。
赵华坐在赵母下首,正和赵母低声说着什么,见她母女进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人也在,循声望来,清冷的眸子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可她已不是那个躲在树后偷看他的傻丫头了……
姜蝉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低头呆呆立着,也忘了行礼。
“妹妹快过来,”赵霜霜笑yinyin起身,十分熟稔地做起了介绍,“苏哥哥,这是我新来的妹妹,姓姜。”
她在“姜”字上重重咬了下。
不就是想暗示她不是赵家小姐么?无聊的小心机。
姜蝉暗笑,往母亲身侧靠了靠:“我是姜夫人带来的女儿。”
只见她是黛眉微蹙,目中含忧,看姜如玉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他们的确没把咱们当赵家人,时时刻刻都在暗示我们的身份。”
姜如玉知道自己是继室,但非常不喜欢别人提她继室的身份,偏巧这人还是原配的孩子,当即心下一沉,脸上的笑也有点勉强。
赵霜霜深悔只图嘴上痛快说错了话,反应也快,上前晃悠着姜如玉的胳膊,娇笑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母亲不许怪我。”
赵华亲自过来扶姜如玉坐下,瞪着赵霜霜道:“回去把《孝经》抄一遍。”
赵霜霜吐吐舌头,把头轻轻靠在姜如玉身上,很亲昵的样子。
姜蝉就看到母亲的神色缓和许多,不由发愁,这一家子实在太会做戏,到底怎样做才能让母亲对他们死心?
这一场小波折落在苏俊清眼里,他微微皱了皱眉,神情愈加疏离。
二房宁氏人比较活络,忙打圆场:“苏公子出身吴中苏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状元,当真是诗书大家!等我那小儿回来,还请苏公子指点指点他的功课。”
苏俊清道:“赵大人两榜进士出身,华章藻蔚,文章之Jing妙连圣人都拍案叫好,晚辈才疏学浅,怎敢班门弄斧?”
拒绝得那个叫干脆!
姜蝉诧异地看了看他,宁氏说的不过是客套话,他即便不愿意,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这样冷漠,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他们两家不是关系很好么?方才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
另一旁的赵霜霜微垂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宁氏讪讪笑着,略坐了会儿,指了个借口去厨房了。
因瞧着气氛有些不尴不尬,赵华便邀请苏俊清去书房赏玩他收藏的字画。
看着始终沉默的姜蝉,赵霜霜眼睛转转,莞尔笑道:“父亲,苏公子一人来京赶考,你派个小书童跟着伺候如何?”
赵华捋着胡子笑道:“甚好,姜氏,这事你来办。”
姜如玉眼睛一亮,忙不迭应下了。
赵母补充道:“再派一个年长些的更稳妥,秦嬷嬷,我记得你外甥读过几天书,里外他都熟,给苏家孩子当个跑腿儿的去吧。”
多么眼熟的场面,姜蝉不禁暗生感慨,那时她思慕苏俊清,又不敢说,赵霜霜就给她出主意,学着话本子上写的,让金绣借送东西探苏俊清的口风。
如此一来免不了接触秦嬷嬷的外甥,上辈子金绣死得冤,如今,不能够了!
天空Yin沉沉的,到了晚间又是一场大雪,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才停。
真定会馆那边传来消息,刘婉娘的股金已到,卫尧臣签完契书,明日就启程回去了。
姜蝉细细吩咐道:“买六斤京八件,大八件、小八件、细八件各两斤,路上饿了也好垫垫,其余土仪你按我写的单子预备。你避着人去办,年下正忙着,我就不去送他了。”
金绣听得目瞪口呆:“六斤?吃得了吗?”
姜蝉放下笔,“快去。”
整日在宅子里闷着,金绣也乐得上街松快松快,这一去就是暮色时分才回来。
刚进院门,只见袁嬷嬷小心翼翼从台阶上下来,手里捧着个青布包袱,那包袱很大,她走起来十分吃力。
金绣忙走上前接过包袱,“地上的雪还没清,嬷嬷着急去哪儿?”
袁嬷嬷揉着手腕子说:“夫人吩咐给前院的苏公子送东西,你替我跑了这趟活计,里面有两套棉衣,一方端砚,还有一匣子湖笔,都是现下用得着的。”
说完扭身回了屋子。
金绣抱着包袱傻了眼,她在外吹了一天冷风,也想回屋歇着。
冷不丁瞅见银绣经过,马上有了主意,将包袱往银绣手里一塞,“给苏公子送去。”
有道是大懒使小懒,小懒干瞪眼,银绣不是小懒,可也只能干瞪眼,没奈何,她抱着包袱,雪地中踽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