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廪生。
沈怀玉走到廪生的面前,在她没有看到他的现状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落在濮才良手中,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事情,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说不定廪生比自己想象中过得还更好一点。
可是她现在看到了廪生,被折断的左手五指以一种奇怪而诡异的姿势绑起来,原本就消瘦的身体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破破烂烂的过于宽大的衣物像是个破布袋子一样挂在身上。
想必他将消息穿回京邑后,就被濮才良抓到,百般折磨想要知道他们当初到底查到了什么。
许是沈怀玉在廪生面前站了太久,濮才良也觉得这件事或许是有些转机,想了想前后关系,好像是找到了可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拼了命地满脸堆笑道:“这是那位女相沈怀玉之前的手下,姑娘你也应该知道的,那沈怀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贱民嘴巴硬得很,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断,他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同伙。”
沈怀玉听闻这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你亲自审的?”
濮才良越发觉得这件事像是有些转机,连连点头道:“林大人吩咐下来的人,我肯定是事必躬亲。不仅折断了他的手指,髌骨我也——”
他话还没有说完,沈怀玉便猛地屈膝击在濮才良的后颈处,待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后,濮才良一时剧痛,立刻蜷起身子正仰着倒在了地上,沈怀玉抬脚踩在他的后颈,他的下颌骨抵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濮才良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脑袋嗡嗡作响,刚刚下颔磕在了地上,撞到了他的口舌,现在嘴巴里面全都是血。却因为下颔被抵住,只能往肚子里吞。
还此刻,这件密室里还有另一个死士,他面色霜寒地看着沈怀玉的动作,握着弓的手缓缓收紧。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宋临云已经看出了那死士的意图,脱手一甩白玉折扇,轻而易举地将那人割喉。
而李修德看到这一切,那两个死士在宋临云面前如同手无寸铁的幼童一般瞬间被杀,濮才良也被钳制住,害怕得六神无主。
虽然报仇很重要,但是比起报仇,他更不想死。
沈怀玉低头问道:“敢问濮大人,你的私牢中的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错被你折磨至此?”
濮才良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他此刻脑中浑浑噩噩,一片混沌,只能感受到后颈之处传来的剧痛,现下就如同一只死猪一般任人宰割。
而在这时,一直阖上双目的廪生却不知道为何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沈怀玉,他动了动满是血痂的嘴唇,干裂地几乎像是枯草在沙沙作响,道:“你,为什么,哭了?”
沈怀玉听闻他的话,愣怔之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却沾了shi濡之感。原来自己,哭了?
在自己的头七之时看到哑叔他们的棺椁之时她没有哭,因为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们落得那样的下场,一心想着要替他们手刃仇敌,没有资格在那时候哭。
但是现在,在看到廪生现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之后,她居然哭了。
沈怀玉其实很少哭,自幼时记事起几乎就没有什么哭的时候,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在承德五年的冬天,坐在青城寺外的姻缘树下的时候。
也是她和宋临云的初遇。
宋临云听闻廪生这句话后也闪身到了沈怀玉身边,低下头看她。
大概是因为哭过,原本漂亮的眉眼被水浸润过,带着惊心动魄的易碎美感。可是她的眼泪,却是为了别人流的。
他一向都是活得肆意,纵马阙廊,饮酒淄州,从未体会过为姑娘家牵肠挂肚的滋味。
纵然有不少姑娘变着法子想着和他搭话,或是看上了他身后煊赫的家世,或是看上他漂亮的皮相。宋临云向来懒得管这些,实在被惹得烦了,出言嘲讽几句,有些姑娘便会被吓得再也不敢和他搭话,以后看着他都是躲着走的。
淄州的世家子弟还笑话他,大抵就是浪费了这身皮囊云云。身处风月之中,却偏偏不入风月之事。
但是这时候的宋临云,明明知道沈怀玉的眼泪是为别人而流,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涌上了一点儿的心疼。
他低声问沈怀玉道:“怎么哭了。”
见她不回答,又道:“嗯?”
沈怀玉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有些忍不住,昳丽的眉眼此刻水光潋滟,显得格外地动人。宋临云原本还嗤笑那些世家弟子为了博美人一笑费尽心思。
但是等他自己到了此刻,遇到这么一个流泪的姑娘,一向不为外事所累的宋二少爷,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而沈怀玉的眼泪,已经不完全是为了廪生、哑叔和厌雀所流,而是想到了六年前与宋临云初遇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浃肌沦髓的痛苦。
那时候的宋临云出口嘲讽,与现在的温柔大相径庭。唯独不变的是,他仍是当年风流明丽的少年郎,未有丝毫改变。
“别哭了。”宋临云抬手替她抹泪,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