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又增加了几格柜子,钟敛渠首先看到几本古籍,大多是钟承山崇尚的儒道思想。
原木装潢令室内陷入一片古朴的昏黄,宣纸灯笼投下的轻薄光晕照不清鱼缸里静止的水流。
父子俩隔空对望,彼此的轮廓在灯影和水光里都显得晦暗不明。
银白的游鱼慵懒的游弋着,钟敛渠看着它们那一尘不染的洁白,只觉得空虚。
钟承山微垂着头,指间夹着枚黑子,轻叩着纵横交错的棋格,用敲击声催促他落座。
“你结婚后就不怎么回家了,今天忽然想和你下盘棋,就让你妈联系你们回来一趟,顺便吃个饭。”
钟承山直接落子于天元,抬眼看钟敛渠,眸光沉钝,透出无声的压迫感。
钟敛渠思忖片刻后,缓缓落子,“应该有不少人想和您切磋棋艺。”
“那都是外人。”钟承山淡笑着旁观钟敛渠走棋,“和家里人下棋不讲输赢,只是个意趣而已。”
钟敛渠对此不置可否。
“听说薛秒在杂志社上班,好像待遇不错,可毕竟是日企,不够稳定,你问问她想不想到政府部门工作。”钟承山看他,“如果你不想继续从事互联网,现在考公务员也来得及。”
钟敛渠看着步步紧逼的黑棋,落子速度也快了许多,“秒秒很喜欢她现在的工作,我也是,暂时没有考公的打算。”
钟承山看着他微皱的眉峰,摇头,“如果是二十出头,你们用兴趣来衡量工作的价值,那我能理解,可是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在讨论喜恶......”他在白子旁边重重落下黑子,截断钟敛渠的思路,“就太幼稚了。”
“......”钟敛渠的手悬在半空,认真的钻研棋局,“我们不是毫无规划,只是和您选的方向不一样而已。”
钟承山的心思本就不在下棋上面,只是想以这个为理由和钟敛渠谈谈心,用规整的棋局修正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因此走棋方式都和往常一样,果决凌厉,丝毫不给对方留退路。
以往的钟敛渠在他面前总是有些谦恭的,棋风也含蓄,但是今天每一步都落到实处,利落飒爽。
父子俩各怀心事的下了大半晌,棋盘上胜负难分,眼神里争锋相对。
“你的风格变激进了,还不如刚学棋的时候沉稳。”局势逆转,钟承山被他的布局逼得犹豫许多,“太急功近利可不好。”
他抬头看着墙上挂的一幅字画,“你该学会这八个字。”
钟敛渠顺着他视线望过去,“轻利重道,明理知常。”
父亲的道,是恪守规则的安稳,所谓的常理,则是无条件顺从他本人。
“我这几年一直在看理学方面的典籍,工作不忙的时候,当作修身养性的消遣。”钟承山指着一本《朱熹诗集》继续对他说,“你名字里的渠就是从那句“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里面取的。”
他看向鱼缸里缓缓摇曳的波纹,“这些鱼要是离了活水,熬不下去的。”
“......”
父亲从政多年,阅人无数,最擅观察和拿捏心理,性情深不可测,从刚才起,每句话都有弦外之音,碍于情面,钟敛渠又不得不配合他的节奏。
室内光影憧憧,鱼尾甩动出的水声衬得四周分外寂静,他甚至能听见父亲压抑的呼吸声,一盘围棋下得心疲力竭。
钟敛渠想大概没有哪对父子关系比他们更纠结也更复杂的了。
钟敛渠想要快点结束棋局,只有在薛秒身边他才能感受到真实和松弛。
楼下飘来饭菜的香气,他隐约听到薛秒柔软的声音。
好饿,好想老婆。
“对了,我和你妈今天看了你的直播。”钟承山打量他神色,缓声道,“之前的那些视频也顺便看了一下。”
“......”钟敛渠落子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缓缓抬眼,依旧不动声色,“是吗。”
父子关系本就疏淡,钟承山也不想和他云里雾里的周旋,“我不明白,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无知莽撞了,之前我让你选政法大学,只要你认真学,毕业后直接到政府上班,工作清闲不说,前途也一片光明,结果你非要选计算机,不过你在这方面有天赋,我和你妈也看到了你的努力,所以没有阻止过你。”
钟敛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尾垂下,睫毛细密的灰影盖住眸光。
“当时让你从港城辞职回来结婚,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但山城的互联网行业发展势头也不差,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钟承山看着他淡漠的表情,有些压不住怒意,“结果你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去当个做饭的主播。”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着我们家,我和你妈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他捏了捏眉心,吁出一口沉重的叹息,“敛渠,我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自从你和那个薛秒结婚以后,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提到薛秒时,钟敛渠的表情才动摇几分,“您什么意思?”
钟承山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