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里,赵遣披着一床厚厚的被褥,站在竹舍的菩提树下,边跺脚边翘首以盼。
直到见着圆青大师了,方才吸了吸鼻子,笑嘻嘻道:“如何,叔公?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卷铺盖离开药谷了?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咱们能不能晚点再卷铺盖走人?”
圆青大师怒目一瞪:“哪儿都别想去,就在这药谷好生呆着。现下快回你自个儿的竹舍去,明日一早记得到寺里做早课。”
赵遣笑嘻嘻的脸登时一垮,却不敢反驳,觑了觑圆青大师便转身回了舍二。
菩提叶飒飒,抖落一地雪。
圆青大师立于菩提树下,垂眸望着缠在掌心的念珠,想起方才在那木片上的一瞥——
“蝉鸣于冬,帝也。”
圆青大师缓缓戴上念珠,低声喃道:“竟是蝉者为帝,这是……何意?”
……
惠阳长公主在大相国寺一住便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每日都去药谷看赵昀,喂他喝水吃流食,又细心给他净面翻身,同他说过往的七年。
可赵昀却无半点转醒的迹象,甚至一日日地消瘦下去。
那日渐消减的速度便是寻常人都不见得受得了,更何况是赵昀这样多年昏睡不醒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生机也会一点点消散,直至死去。
二月初三,地上的皑皑白雪已经积得半腿高。
惠阳长公主刚给赵昀换上新的衣裳,便听得门外一道叩门声。
赵遣在竹门外恭恭敬敬道:“长公主殿下,有人托草民给您送来一些东西。”
赵遣嘴里所说的东西,是一份半掌后的案牍。
惠阳长公主接过那案牍,迟疑道:“可是鲁大人差人送来的?”
赵遣摸了摸鼻子,道:“不是鲁大人,是都察院的霍大人。霍大人让草民同您说一句,这案牍呀,不过是冰山一角。”
“霍大人?”
惠阳长公主微微攒眉,正欲开口发问,忽又听赵遣道:“这场雪从去岁秋天下到今儿开春也不见停歇,且越下越大,整个大周,从北境到中州,不知许多庄稼冻坏了!许多百姓饿着肚子跑来顺天府,等着朝廷赈灾。草民瞧着呀,这雪再不停,定然要死好多人了,比去岁那场地宫还要吓人。”
赵遣说到这便顿了顿,拱手笑道:“不知长公主听没听说过九佛塔显灵之事?如今雪灾已至,草民实在是心有惴惴,这才话多了些,还望殿下见谅。”
赵遣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也不等惠阳长公主回话,摆摆手便拢紧身上的大氅,信步离去。
惠阳长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微抿。
回到屋内,她拉开榻边的一张木椅,落座后便翻起了手里的案牍。
才将将看完前头两页,她的手指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张秀雅的脸顷刻间便褪去了所有血色。
午时一刻,金嬷嬷拎着个食盒进来。
一进门便见自家公主殿下一动不动地坐在木椅里,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金嬷嬷是长公主的nai嬷嬷,对她最是了解。
一见她这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轻唤了声:“殿下!”
惠阳长公主抬起眼睫,对金嬷嬷笑了笑,平静道:“嬷嬷,我们后日便回盛京去。”
金嬷嬷一愣:“殿下要回盛京作甚?”
惠阳长公主放下手上的案牍,侧头望着赵昀,轻声道:“我想回去,将那面鼓修好。”
第118章 正文大结局(上)……
二月初五, 霍府。
霍珏静静看着手上的信,良久,他将信缓缓折叠, 放回信封里。
窗外冰雪成雹,风声啸啸。
上一世,那些人该死的死, 该疯的疯。他成了宫里权焰滔天的霍督公,而薛无问带着阿姐的骨灰消失无踪。
直到他在金銮殿被刺客重重包围,直到他重生,薛无问都不曾回来过盛京。
权倾朝野的霍督公一死, 朝堂必乱,还有……那被他从街头捡来当皇帝的小狼崽子,必然会发疯。
后来是薛无问回来平定盛京之乱,夺了皇位?还是朱次辅像这一世一般, 百般筹谋将薛晋推上皇位?
霍珏轻轻阖眼。
罢了, 往事不可追, 更何况是上一世他死后之事。
这一世,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第二则箴言究竟是真是假, 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外头何宁撑伞进院,将被风雪刮断了数根伞骨的油纸伞搁在廊下后便匆匆进了书房。
“主子, 长公主回去公主府了。”
霍珏淡淡“嗯”一声,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起了丝波澜。
“派人在公主府外盯着。”
何宁连忙应是。
霍珏将手上的信递与他, 温声道:“将这信亲自送到静心堂, 送到薛老夫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