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羁亦是朝她颔首,还了这一礼。而后两人有许久都不曾说话,流淌在他们之间的,是一种沉闷的尴尬。
故人久别重逢,理应坐下来好好叙旧。但阿箬不想叙旧,她只想快些离开。公孙无羁愣神的时候,阿箬悄悄后退了两步,而下一刻公孙无羁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喉间,而她本人则站在了阿箬的身后。
“阿箬姑娘。”她仿佛叹息一般轻唤她的名字。
“怎么,你这是要杀了我?”悬浮在半空的剑离阿箬的喉咙贴的极近,已经在她喉间划出了一道血丝。
“不错,我是要杀了你。”公孙无羁的回答出乎阿箬的意料。
她来到罹都这么多日,哪怕落到了穷凶极恶的魔人手中,对方也只是想要挟持她,没想过要杀了她。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公孙无羁看出了阿箬的疑惑,她的眼中既悲悯又歉然,“只是……你不得不死。”
并非所有被困罹都的人都想要离开这里,有些人,比如说公孙无羁这些人,他们就想要带着罹都的魔一块同归于尽。
“一旦灵泉被释放,罹都固然能够停止崩溃,可得到了大量灵气滋养的魔也将拥有能够杀出罹都的力量。到时候天下将要大乱,苍生将困于血火之中,我们不能看到这一天发生。阿箬姑娘,你是释放灵泉的钥匙,我们只能提前摧毁了你。”
阿箬闻言想笑,却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总而言之,两拨目的不同的人,无论正义或是邪恶,不管是存有私心还是大义为民,她都讨不了好。她做错了什么呢,这无端之祸偏生要降临到她的头上。她甚至怀疑天衢阁主或许是一早便知道了她来到罹都之后便有此劫,所以才故意放任她接近天极阁内的“天算”。
不过,不止是她会抱怨自己所遭受的命运有多么不公,风九烟想来也会抱怨吧,云月灯借助他的根系掩盖灵泉的时候,可从没顾虑过他的生死。阿箬忽然想道。
公孙无羁的剑锋逼到了她的喉咙,这时她应该赶紧想办法奋起反抗才是。她袖中收着不久前守墓少女还给她的翠藤,这是她手中唯一的武器。如今她对翠藤的Cao控水平已经远超从前,她可以用翠藤出其不意的偷袭公孙无羁,在摆脱了长剑的威胁后,再抓住机会用藤条攻击头顶石壁的薄弱处,设法引起坍塌,她就有机会甩开公孙无羁身后跟着的弟子,得以成功逃脱。
但阿箬并没有动手,袖中的藤条如蛇一般绕着她的手腕缓慢游动,然而她只要一想起这藤蔓是风九烟所赠,而她或许很快就要杀死风九烟,她便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去用这根藤条。
守墓少女告诉她,不管是人还是魔又或者是妖,想要活下去都必需不择手段,然而事到临头她还是会迟疑,会不可克制的想起风九烟,会于心中涌起浓烈的负疚感,然后因这负疚感而产生自毁的念头。
她想她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反正她还会转世轮回,说不定下一世的她会比这一世的她要更为果决也更为狠毒,到时候那个“她”一定能够完满继承云月灯的遗志。
可是公孙无羁并没有动手,被道德囿困住的果然不止是阿箬。
阿箬稳了稳心神,对公孙无羁道:“是谁告诉你我必需要死,然后你才能拯救苍生的?”
她想弄明白一件事情,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她只是离开了罹都一段时间而已,这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与魔之间的战争走到了尾声也就罢了,风九烟无故失踪、而整个罹都的人好像一夜之间得到了云月灯深藏了七千年的秘密,翻天覆地的寻找着她。
公孙无羁稍稍收回了长剑,她意识到了阿箬心里在想什么,而这段时间里其实她自己也有分析,如今罹都众人狂热的行为,是否是被某人刻意煽动了。
“矛盾首先开始于你离开之后……”她缓缓回忆,“仙门众弟子,有不少还是对你有印象的。你是我们这些修士中唯一的凡人,不管大家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总会对你多看几眼。忽然有天你就失踪了,大家还以为你是被魔杀了,或是被掳走了……那时候我还担心过你。”这句话公孙无羁说的很小声,但马上她又重新恢复了冷静,对阿箬道:“结果没多久,有流言传出,说你不是被杀了,而是被妖王送回了凡间。”她看向了阿箬,眼中有无声的指责。
阿箬心中一颤,“抱歉……”她当时只知道自己的□□凡胎在罹都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一心想要离开,而离开罹都也是为了寻找拯救罹都众人和聆璇的方法,并不是出逃,但她当时没有考虑到,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她的消失对士气会是多大的影响。
这就好比是守城之战,将士们退路被截,唯有血战到底,然而这时却忽然有人通过地道逃走了,那么势必会导致军心溃散。
“不怪你。”公孙无羁摇头,“怪只怪贪婪和求生之欲。有人在意识到妖王可以帮人离开罹都之后,便动了邪念。他们或是对妖王百般谄媚,或是打探到了你失踪前最后去过的地方,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原本大家都一心只想着战胜魔人,可是逃跑的风气一旦开始,便再难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