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丘,之前才施法画出了一个庞大法阵的聆璇没有休息,在山丘之上又接连施术。山丘脚下是一片尸骸,倒在地上的,是奇形怪状的尸体。
这些都是魔。是神魔之战中死去的魔。而就在这时阿箬也猛地发现,他们脚下的山丘其实不是真正的山丘,而是一只巨大魔兽的尸体。这时罹都的天穹还没有那么漆黑,而凡是视线所能触及到的地方,皆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累累白骨。
七千年后的罹都只剩下荒凉,而七千年前的罹都才能让人真正感受到神魔之战的惨烈。群魔之战中死者的怨气聚集,有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魔从他们的尸骨上诞生。聆璇施术是为了驱散他们死后的怨恨。
“云月灯说,封印住罹都才能够保证人族的长久太平。这就好比要建立一座牢固的房屋,才能让人免于风雨侵袭,免于风雨侵袭之后,方能安然耕织。不将这片战场封印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魔从这里诞生或者苏醒,前往人间兴风作浪,这样一来人类没法在平稳中繁衍生息,这是大不利。”
“不利什么?”并非阿箬有心想要抬杠,她是真的好奇聆璇舍下大半修为替人族封印罹都究竟所图为何。七千年后的聆璇曾用一种半是平静半是愤愤的语气对她说云月灯就是个骗子,说封印罹都是被她所“诓骗”。阿箬好奇云月灯究竟是怎样骗到他的,而目前他说的这些理由来看,既不是欺骗,但也完全站不住脚。若聆璇是个人类,被云月灯的这番话所鼓动,决心奉献自己拯救苍生,那很正常;若聆璇心怀大义,为此甘愿牺牲自己,那也没毛病。可问题就是聆璇既不是人,心里也没有什么正义,他被云月灯以“保证人族长久太平”的理由说服,那就很奇怪了。
聆璇暂时没有回答,他按住心口怔怔发呆。
山脚下的尸骸堆中,有未死绝的魔在挣扎,发出最后一击朝着他扑了过来。阿箬吓了一跳,瞬间掏出了白玉眼想要凝聚一道结界保护聆璇。
而这个聆璇却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他在那只魔物扑来的那瞬间,直接从高处一跃而下,于半空之中掐住了对方的喉咙。耗尽最后力量凝聚出濒死一击的魔物轻而易举的在他手中粉碎,聆璇落在了山脚的尸海之中。银光自他指尖流泻,如水一般霎时间弥漫在血色之中,那些未死的魔都被惊动,咆哮着要冲杀上来与他拼命,而他们的动作最终都硬生生的凝在了半空,银色的华光如同冰一般冻封住了他们,即便他身处危险之中,也根本就没有谁能够近得了他的身。这就是七千年前聆璇的实力。
银光流转,最后竟成了漫天的星河,又或者是冬夜里的飘雪,眼前这一幕美得让人震惊,但阿箬很快也就明白了,聆璇这是在画最后一个法阵,一个能够彻底封印住罹都的法阵。
非要做到如此吗?她讷讷的想。她看见聆璇的面容在飞快的发生变化,最后他倒了下去,群魔的呼号随着他的倒下而终结,罹都安静极了,安静到阿箬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踉踉跄跄的从巨兽的尸骨上爬下,走到了聆璇的身边。理智告诉她,她应当和这个聆璇保持距离,可是她的动作却比思想更快,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将将聆璇抱在了怀中。
而聆璇也没有反抗,在看了一眼阿箬之后,将头埋进了她的怀中。
“为什么要封印罹都?因为想让人族长久的繁衍下去。为什么要看着人族繁衍?因为,人这一族若是不存在了,我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聆璇是人造之物,最初的他是供世人拜祭的荒神雕像。有了灵识之后,他开始反抗这样的命运,拒绝再被视作荒神的象征,而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为此他与荒神打了个赌,赌他才是被人类所需要的。
那个赌约他输了。
在按照荒神的约定剜出双目之后,他坐在云月灯居住的太Yin宫的屋脊发了很久的呆。风将上洛城的欢笑悲哭送到他的耳边,然而他感受到的却是无边的寂寥。
他心里缺少了一些东西。所以即便他的实力已经强横到足以与大部分的神魔匹敌,仍然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更别说取代荒神。
那要如何找到他所缺失的东西呢?云月灯告诉他,他既然是被人所创造出来的,那么他多缺少的,自然要从人中间找。他的大道在芸芸众生之中。
那么,他缺失的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也许,缺失的是爱人之心吧——云月灯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他怎么会不爱人呢?他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天生就对人亲近。
然而云月灯却告诉他。这份亲近并不是爱,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依赖。什么是对众生的爱,如何爱众生,这个答案荒神在转世为圣武帝的时候已经找到了,所以这就是荒神能够赢过他的原因。
失去了双眼的聆璇在太Yin宫与同样没有眼睛的云月灯论道七日,七日之后,他被云月灯所说服,踏上了前往罹都的路。
“其实能不能成神我都无所谓。”靠在阿箬怀里的这个聆璇闷闷的回答,“我已经不想取代荒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