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纪,比你认识的聆璇,和那位妖王陛下都还要老上许多呢。”曈风轻云淡的笑着,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阿箬下意识的松开了袖中攥紧白玉眼的手,曈扫来的眼神让她在这一刻她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被窥探的恐惧,就好像她在曈面前是透明的。
“你比聆璇还要年长?”如果这是真的,那阿箬有些担心白霜剑和白玉眼能不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住她了。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曾亲眼看着聆璇由白玉被雕琢成神像、看着那时风九烟抽枝发芽。你要问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我一定答不上来。因为那实在太久了,而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来甚至还没有历法,浑浑噩噩不知何为‘时间’。”
“您说您是因为权力争斗才堕魔的。”
曈轻声的笑了起来,“没错,是因为权力斗争。”
“上古蛮荒之时的人,也会有权力斗争么?我记得古书上说过,那时的人不知有君,不知有父。”
“如你所言,那时的人类中的确没有所谓的皇帝、也没有大臣。但谁告诉你,权力之争,就一定是发生在人类内部的?”
阿箬对上了曈的视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权力之争不一定是发生在人族内部,也就是说……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有一个说法是——人族乃是天道钟爱的宠儿,身下来便拥有灵智,注定要主宰六界。你相信这句话么?”
阿箬抿着唇没有回答。
“我那时候是不信的。”曈继续说了下去,“道祖许诺人族兴盛,可那兴盛在我看不到的未来。天道哪里钟爱于人了?祂纵然给与了人适宜淬炼的道体和智慧,却也让人脆弱到可以被随意欺凌。我于是便向天道祈愿,我说我愿付出我能给与的最大代价,我想要看到人族与神明比肩的那一天。”
阿箬被这一宏伟的愿望惊到,“太古之时的人,都像你这般狂的么?”她小声的问道。曈是妖与神争权——不,确切说来是在挑战天道的权威。
漆黑而幽深的眼中带着些许笑意,“狂妄么?不觉得。只是后来的人习惯了卑躬屈膝,也就将不公当做了理所当然。”
“那后来呢?天道答应你的请求了吗?”
向天道祈愿——这样一个关键的信息点她想要忽略都难。风九烟说当年的云月灯也曾做出过同样的事情,闻雨来说他的妹妹也是在祈愿之后才变成了傻子。现在她想要知道“祈愿”究竟意味着什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以及是否可逆。
“道有恒常,有所损,便有益,有所得,即有所失。你不能偿还你得到的东西,便无法将你失去的拿回来。”曈答非所问,又一次好像看穿了阿箬内心的想法。
她后退半步将自己藏入了黑雾之中,好像不愿再与阿箬交谈下去。闻雨来说的没错,想要从她这里套话的确很难。说话爱绕弯子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故弄玄虚,藏头露尾,让人陷入恐惧却又偏偏不告诉对方该如何摆脱恐惧。
在曈即将转身走开的这一瞬,阿箬心一横,伸手径直穿过黑雾,抓住了曈的手臂。
那只手臂冰凉如铁,冻得阿箬一个哆嗦,但她即便如此也没有松开,反而愈发用力抓紧。
“何故如此执著?”曈看向她的目光中包含悲悯。
“怎么可能不执著?魔尊殿下您似乎无所不知,那么您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我的前世。如果您知道我前世向天道做出了什么交易,烦请您和我说一声,我这一世才十九岁,我不想死。”原本阿箬是打算用些恳切的言辞来打动曈,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她也只说出一句,我不想死。
这四字发自肺腑,是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曈却并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只是看着阿箬淡淡然的笑,“活着,真有那么好么?”
阿箬简直被气到想要笑出来,“您活了千年万年,自然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可我,我这样寿命短暂的凡人,却只想好好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活着能做些什么?这些问题都太深奥了,我不愿去想。别说是我,您就算是在道边见到一只虫子,一脚踩下去那虫子也会逃呢。您愿不愿意为我指一条生路那是您的事,而我会不会尽力挣扎,那是我的选择。”
曈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幽黑的瞳孔中映着的仿佛不仅仅是阿箬,更是七千年前的云月灯,“真有趣啊。”她笑着说。
在化作一团烟雾散去之前,曈留下了一句话。
“罹都曾是沧山,沧山,曾是太古人族的祭坛。”
**
“我是真的会早死吗?”阿箬找到了风九烟,向他问了这句话。
风九烟沉默的别过脸去,不看她的眼睛。
“你说我大概还能活多久?”阿箬继续追问。她知道风九烟心里或许也不好受,但她暂时不想去顾忌风九烟的心情。
“其实我并不知道。”七千年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去的风九烟叹息,他仰面躺在山石上,看着头顶空茫漆黑的苍穹,“每一世你死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