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朱漆大门,寝殿内迎面拂来一阵微微的冷风。
殷洛微微战栗了一下,沉默着转身锁上殿门,走到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塌前,趴在上面沉默地看着满室寂静。
下定决心是一回事。
忍受被欲望蚕食的痛苦是一回事。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天被理智镇压下去的东西。
他的酒,他的小香炉,他的玉如意,他的高床软卧,他的烈马,他的战旗,他的长/枪。
明明身处战场,耳畔铁蹄阵阵,他却动也不能动。
殷洛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落地铜镜前,解开腰带。
原本修长挺拔、结实漂亮的身体,因为各种不应该有的反应和彻底改变他自我认知的、缠绕的迤逦枝藤,简直变得半点正常的模样也没有。丑陋极了。
这是现在的他。
殷洛越看呼吸越急促,撑着镜框,说:“拿酒来……”
眼见门外没有反应,又咬了咬牙,道:“拿酒来——”
随侍说:“不行,陛下,您每天白天离开寝殿都会重新叮嘱一次,不管晚上怎么求都不能把酒给您。”
殷洛说:“白天说的话作数,晚上说的话就不作数了?别管我白天说的什么,现在我让你给我酒。”
随侍说:“不行,陛下,我不能给你。给了您酒,您之前的努力就毁了。”
殷洛皱着眉头,说:“就今天喝一点,明天不喝就是。能有什么影响?你若不放心,就只给我倒一杯。我酒量很好,一杯可喝不醉我。”
随侍说:“皇城里已经没有酒了。陛下您忘了,前几天您亲自下了禁令,不能有任何人在宫里再酿酒、再藏酒,我就算想给您也没有办法。”
殷洛道:“你们没酿酒也没关系。我自己有。我的龙涎……把我的龙涎拿来……你们没酿也好。你们酿的这些哪里叫酒?都是水!半点酒味也没有!”
殷洛又道:“我受够了!把我的龙涎拿来!”
随侍听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一时也是急得不行:“陛下,龙涎是只在洪荒时期才存在的天下第一烈酒,宫里根本就不可能有的呀!”
殷洛道:“怎么会没有?我知道哪里有。你去后山。我在后山埋了好几坛,存了这么多年,正是香的时候。你帮我拿过来,我分给你一点。”
见随侍没有回答,殷洛又道:“……你、你行行好……帮我提一坛过来……我酿的龙涎很好喝的,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随侍道:“陛下,皇城里根本就没有后山——”
殷洛道:“没有后山……?”
随侍道:“陛下,没有后山。也没有酒,一滴也没有。”
殷洛说:“……没有酒……”
殷洛说:“呜……”
哐哐几声后,门后恢复一片死寂。
随侍侧耳听了好一会儿,见殷洛没有再说话了,好不容易就要放下悬着的心,却听屋内又传出轻微的响动。
殷洛又道:“那你进来……”
随侍说:“……啊?”
殷洛说:“快进来……”
随侍站在殿门外,吓得声音都抖了:“呜呜呜……陛、陛下,小仆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殷洛说:“我不杀你……你快进来……”
随侍吓得嘴都哆嗦了,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陛下,要不然……我、去叫青君过来?”
“……”
里面一声哀鸣,声音几乎有些惊慌了,哑声暴怒道:“不许叫他!你敢叫他,我杀了你!”
内仕就战战兢兢不说话了。
所幸自从他说了这句话,陛下没有再要酒喝、也没有再催他进殿。
里面的声音越发痛苦,到后来几乎是在低泣了。
陛下没有歇息,他也不敢睡着,困得不行才听里面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番折腾,俨然已过去了小半个夜晚。
知晓陛下终于又沉沉睡去了,随侍才松了口气,入梦去也。
翌日,天晴。
挑得高高的、空空荡荡、冰冰凉凉的、肃穆奢华的寝殿被照得暖烘烘的。
空气里裹带着淡淡的沉木的味道。
殷洛睁开眼睛。
连自己都记不太清生而为人时是什么模样,想要变回去,简直难如登天。
在他的认知里,痛苦不能减轻,却能习惯。习惯空虚总比习惯欲望好。他已经空虚了很多很多年,对这种事情,本应该是世界上最能忍受的人。
可他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他了,他的意志力也早已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了,只要回想起一点点空虚寂寞的滋味,就难受得快要崩溃掉。
几百年的沉迷酒欲加上身体已经习惯了青泽到来后的日日欢好,枉顾他意愿地每到夜色深处就擅自做好了准备,一朝失去安抚,简直烦躁得他想杀人。
原本习以为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