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洛是那种只在有安全感时才敢撒娇的人,被青泽好声好气哄了,才终于觉得有些委屈。
他一直没能想得明白,就窝在青泽怀里闷闷地问:“宋清泽,为什么我和应龙长得一模一样,你却不喜欢我?”
青泽笑着道:“我喜欢的是应龙,不是除应龙以外的任何一个像他的人。虽然你不但长得像,连性子也和他有几分像,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他。”
应龙不可能生出人的魂魄,应龙不可能堕入魔道,应龙也不可能喜欢他。
若是旁的人,感情上也许不免会把两个模样相似的人互相混淆。可他不会。
“我有一个哥哥,与我生得也是极像。我一千多年前模仿他的作态、顶了他的名号,没有一个人能识破我的身份。可我与他都知道,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世界上从一开始就有一个与他生得极似、又没有半点相同的人。他是世界上最不会被这些东西干扰判断的人了。
殷洛道:“那应龙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泽道:“前任魔神就是死在应龙手里,你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殷洛道:“可我不知道他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青泽想了想,哼了一声,道:“还能是怎样?他是洪荒第一凶兽,可不好惹。又凶又狠又吓人又霸道,还是个愚蠢至极的家伙。你要是见到他,记得一定要绕远一点走。”
殷洛道:“……”
殷洛原以为能听到青泽几句好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听完这两句脸色就有些发青,连身体都神经质地战栗起来。
可他虽然没让青泽看到自己的表情,却让青泽感觉到窝在自己怀里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突然又僵硬了得不行,就有些疑惑地道:“我说的是应龙,又不是你。你怎么生起气来了?”
殷洛道:“他哪里都这样坏,你是瞎了才会喜欢上他么?”
他的语气奇怪极了,介于平日里故意压低声线做出的可怕至极的佯怒和听着颇有些委屈实则真真动了怒之间。
青泽向后移开一点身子,看他的表情。
双眉紧皱、双唇紧抿,一双小扇子耷拉着,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沮丧,脸色可半点也称不上好看。
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青泽想了想,开口时语气竟然很自豪:“我不但瞎了,还是个受l虐l狂。他不给我好脸,我也开心。他把我踩在脚下,我也乐意。他对我笑一下,我的眼前就开满鲜花。他对我哼一声,我就把他惹得再生气一些。他连多看我一眼都懒得,我也愿意把我的整个世界都捧给他。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的奇珍异兽。我睁开眼想的是他,闭上眼想的也是他,他死了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他,我也乐意为他犯贱犯傻。”
殷洛看着他,表情简直称得上一片空白。
青泽看了他一眼,笑得不行:“都说了不是说你,怎么骂也当真、夸也当真。”
殷洛正被哄得飘在云雾里,哪里说得出话来,耳尖仍是兀自红着。
他那么喜欢青泽,虽然现在面目全非、泥足深陷,已然不敢再希求青泽喜欢如今的自己,但也希望能留存下曾经的自己在青泽心里的印象。可青泽这人委实很坏,在幻境里把他哄得什么也愿意了,在别人面前竟然说得他这样一无是处,使他的愿望落了空。
哪能想到青泽突然话锋一转,说了一番比幻境里还要吓人的rou麻话,听得他头皮发麻,简直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想到那个看起来刻薄恣意、向来同自己针锋相对的青泽竟然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可自己却已然沦落到如此境况,连与青泽相认的勇气也没有,心里简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可他终于能和青泽好好度过以后的时间了。
也许自他被刺杀于那柄青铜剑下,其后吃了那么多苦,甚至连自己都快要崩溃了,就是为了等到这个时刻。
他想告诉青泽,他这么多年来,不是在荒山里就是在宫围中,和青泽在人间奔走的那段时间虽然艰辛又短暂,却是他漫长的生命里能记得的最幸福和鲜活的时光,是支撑他度过这噩梦般的、被欲望吞噬的、不可见一点光明与救赎的五百多年的、反复咀嚼的唯一的一点糖。
那么甜那么甜的,那么少那么少的。
舔一口,又藏起来。
才有了睁开眼睛面对同样沉郁可怕的第二天的力量。
一切从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都近在咫尺,因为青泽站在旁边,他才有不从其中逃离的勇气。
小小的面摊,噼里啪啦的鞭炮,翻腾的舞龙舞狮,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可爱的花童,同行的人们,方正的棋盘。掉落在地的长II枪。冰冷的馒头。上好的毛尖。青l楼里暧昧的香。青年微卷的鬓发。漫长而荒凉的古道。无声的冰冷的夜晚。沙漠里哔哔啵啵的篝火。饮下的烈酒。拥挤的城门。巨大的马场。悲伤的别离,短暂的相聚。死亡与生命。绝望与希望。爱与救赎。光。
如果真能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