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大院一点点沸腾了起来。
“出去!我们要出去!”
“就是不能活着到太涵,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不要再让差役为我们牺牲了!”
“换个地方,我们也可以从头开始,好好活下去!”
“对!看到门口的尸体了么?那些魔族也没那么可怕!他们也会死!能杀几只、就杀几只!能杀一只,就杀一只!杀不了一只,就杀半只!杀不掉半只,就砍断他一条腿、砸烂他一只手!让他走不了路、伤不了人!”
“跟他们拼了!”
“我、我是木匠,等到了太涵,可以和大家一起搭一个避难所!”
“……小生虚做二十余年学问,别无长物,但等到了太涵,如果孩子们没办法入学堂,可以教他们读书识字。”
“……我学过一点医术,如果有谁生病受伤,我可以用能找到的草药给大家医治……!”
“我可以给大家缝补和清洗衣服!”“我可以晚上值夜!”“我……!”
青泽看着眼前的画面,觉得自己自被难得好心相助的地肤恩将仇报就彻底冰封起的地方,竟然时隔多年,再次微微动容起来。
地肤法力低微,自寻了死路,未伤他分毫,伤的也只有一颗尚存怜悯的心罢了。
他先寒了心,看到应龙,才觉得可笑。
罢了,就再试着做一次无聊事情又如何?
他会带着他们,穿过沙海,活下去。
他看着眼前重新鲜活起来的大院,视线移到公廨内侧。
殷洛站在门框旁,手扶着门柩,远远地看着他,神色看不分明。
青泽似笑非笑勾起嘴角。
——噹。
璀璨阳光下,好似骤然响起一个不按常理跃动的、盎然跳脱的音符。
殷洛移开视线,捂住自己的胸口。
*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此去不归,此去不归。
半数的人选择留下,半数的人选择离去。他们彼此熟识,在别离到来之前先抱头痛哭了起来。
但凡带着孩子的人,大多选择了跟着青泽。
孤身一人的老人、流浪的乞儿、丧妻的鳏夫大多选择了留下。
差役也都留下了。
留下的人仍然需要保护,只要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们就不能离开。
阿临挤过院内吵嚷的人chao,跑到青泽身旁,道:“清泽哥哥,他们说,想在出发之前去庙里上香祈福,要让他们去吗?”
青泽道:“有什么可祈福的?我可不会让他们死在路上,祈福还不如祈我。”
殷洛道:“亲人远行、将士出征、书生赴考……但凡离别,去庙里烧香祈福是我们人间的传统。哪怕天涯不复相见、将士埋尸沙场、书生落第迷途,出发前只要虔诚地祈了福,凋亡的魂灵也能有个好的去处。”
青泽对殷洛所言不太能理解,想了想,觉得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道:“他们都要去?”
阿临点点头:“离开的、不离开的,都想去。”
青泽道:“行吧,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免得出了纰漏。”
*
他们说的庙,是一间观音庙。
原本应该有不少童子和僧人、香火鼎盛,魔族之患之后这里俨然也很空空荡荡了。
地面因为数日不曾清扫,落满了枯叶和松果。
庙宇修得很高,在长长的石阶尽头。一路拾级而上,可看见两旁的黄沙、巨石、插着燃烧得只剩小半截的香烛的石鼎。
因为好几日没有出公廨而难得兴奋、吵吵嚷嚷的人们从爬上石阶开始就渐渐安静了下去。
台阶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被拆散的木扫帚、肚皮外翻的死兔子。
他们自发地绕开血迹、绕开扫帚、绕开兔子,踏着所剩不多的干净石面,抱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祈愿,虔诚而沉默的一步一步前行着。
冷风吹过,把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也给吹散了。
青泽见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上来,在庙前空地拍了张符,说:“两个时辰后,在这个地方集合。”
空地前有块巨大的石碑,庙门上挂着刻着赤金大字的长匾,人群四散开来,难得有机会各自活动。
有人在四周翻了翻,翻出许多商贩还没来得及带走的香烛红纸,很兴冲冲地唤大家过去,各自分发了些。
公廨里剩下的人原本也并没有多少,那些纸烛分发之后还饶有富余,便又有人拉来一张长木桌,放在空地上,把剩余的纸烛堆在上面。
有了纸烛,还需要笔墨。
又有人循着记忆走到了庙后的寮房,那里原是僧人起居的地方,如今业已没有人影,放在蒸笼里的斋菜都腐烂发臭了。
墙面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刻着经文,是小和尚从小就要牢牢记住的。
书房很小,是在庙内占卜的术士专用的。桌面上有几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