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将踹落金羡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无数影像纷至沓来,又在他脑中分崩离析,聚散离合,渐渐融汇成一个整体。
在这最要紧的关头,他想起来了。
他竟然想起来了一切!
金羡鱼讶然不解地望着玉龙瑶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了急剧的变化。
他脸上的血色急剧褪去,望着金羡鱼的目光充满了骇然和恐惧。
她没有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再一次挺剑急刺了出去!
天意弄人,这话的确不曾作假。
谢扶危问他的时候他不曾记起,金羡鱼要与他和离的时候他不曾记起,如今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一切走到生与死的终点的时候,他竟然全都想了起来。
那道剑光闪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他却忍不住盯着拿道剑光愣神。
不该这样,他不该愣神,身体每一寸肌rou都叫嚣着要及时作出应对,可他的身和灵却在此刻像被剖作两半。他恐惧地发现,他的手脚已经不再听从他的使唤。
玉龙瑶一阵迷糊,他想要轻笑,却笑不出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金羡鱼死去之后,他会这么痛苦。
前世的记忆像是隔岸的烟水,有着暌违已久的渺茫和迷惘,但痛苦却也如水般无孔不入,沁入心扉。
这是一种无形的,并不张扬的痛苦。
金羡鱼死后,起初玉龙瑶并没有多痛苦,他只是感到一阵手足无措,一阵怅惘。
她死得太过突然,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落空感。
很快,他便调整好了心态,他努力让自己对金羡鱼的时不以为意,也不去记挂在心。
玉龙瑶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Yin阳星君,他披着白绒绒的貂裘,微微笑着与人煮酒论道,推杯换盏,享受着众人的巴结。
却在傍晚,客人散尽后,望着天际冷淡寥落的夕阳,陡然冷下脸来。
“我为什么会这样?”他惊疑不定地扪心自问。
胸口中苍凉迷惘得也如同大雪纷飞,恭维和权势并不能添补他内心的苍凉,谢扶危也不能。
好像他被遗忘在这场大雪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金羡鱼这个人的存在,空虚水滴石穿般地洞噬着他的内心。
她去世之后,引以为傲的冷心冷情尽数崩塌。
后来的岁月,玉龙瑶常常会想,如果金羡鱼还在,她会与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当然也想过与这种了无生趣的感受对抗,所以他烧毁了她的旧物,任由谢扶危带走了她。
他已经不在意谢扶危要去哪里,做什么。
直到某一天,他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时候,面前突然做了个人。
面色稍显苍白,但眼神格外明亮,抿着唇角微微笑起来。
她是如此的逼真,
怎么会是他心上的幻觉呢?
玉龙瑶愣了一下,也弯起唇角笑开了。
金羡鱼的幻觉的确多多少少添补了他内心的空洞,可是还不够,他甚至开始奢求更多。
他想念她手上的温度,想念她轻快的言语,想念两个人抵足而眠,悄声笑yinyin地说着些别人八卦的日子。那段鲜活的日子。
他又踽踽独行近千年,在思念终于到达顶峰的时候,他作出了自己都意外的决定,他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和千年的修为,以身为祭,强行扭转了时空。
他一直是个外热内冷,我行我素的人,因为想,他便这么做了。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最后一个才想起这一切的人。
“我都想起来了。”
紧要关头,玉龙瑶微一侧身,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轻声说。
“难怪你这么执着的要取我性命,你也想起来了是么?”
剑尖偏了心口一寸,他胸前顿时洇出了一片淡红色的血渍。
玉龙瑶却无暇顾及,无心分神,他的嗓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一朵雪花,金羡鱼却硬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玉龙瑶的意思。
他……也想起了前世??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玉龙瑶吗?她混乱的记忆难道是玉龙瑶强行扭转时空所致?
玉龙瑶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金羡鱼的神情,他怕看到她决绝的容色。
他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嗓音虚弱至极,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我们休战吧。”
对面安静了一瞬。
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懦弱苍白的话。
金羡鱼惊讶地望着他,眼里没有嘲弄,反倒很认真,“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应该记得我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轰地一声,玉龙瑶整张脸发烧,心头发冷,心里发颤、发惊。
像玉龙瑶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是绝不会说出“对不起”之类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