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力气极大,交领被他握着,林斯言被逼得只能仰头,这是他第二次被谢池南攥住衣襟,倒也巧,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可那次他无言相对,连一个字都懒得奉告。
如今——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抬目凝望面前的少年,淡声问他,“那你呢?你不是也喜欢她吗?为什么又要把她拱手让给别人?”
暴怒的少年忽然哑声,但也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开了口,少年目光黯淡,嗓音低沉,“因为她不喜欢我,如果她喜欢我,那无论我们之间横亘着多少东西,我都会想法子跨过去!”
“而不是像你这样——”
他忽然又抬了头,一双锋芒锐利的眼睛直视林斯言,手里的力道依旧不曾松开,逼着青年与他对视。
少年言语锋利,含着嘲弄。
“明明喜欢,却连接纳别人的好意都不敢!”
青年并未反驳,低眉沉默着。
谢池南见他这般,怒气愈浓,厉声责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有多招人厌,你以为用你的那些法子把她的心冷却了,她就能离开你了?”
他喝道:“自作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优柔寡断反而是在伤害她!”看着青年目光微闪,谢池南压着嗓音继续斥道:“你若不喜欢,就该和她好好说清楚,她并非是纠缠人的性子,倘若你与她说清楚,她一定不会再来缠着你,你若喜欢,就该想法子去争取去努力!你一方面贪恋着她给你的喜欢和热情,却又害怕给不了她好的未来,所以对她躲避冷待。”
“林斯言——”
谢池南的眼中含着怒火,声音也愈渐冰冷,“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他的话让林斯言哑口无言,林斯言没否认,也否认不了,他的确自私,明明一次次告诉自己要离她远点,却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向她靠近,明明知道她的性子,与她说清楚她就不会与他纠缠,却偏偏又舍不得,他说自己怕看到她难过失望的目光,其实又何尝不是贪恋着她在他身边的日子?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喜欢……
夏夜的晚风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寒峭了,远处蛙叫蝉鸣,可林斯言却迟迟不曾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哑声说道:“我喜欢她。”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向自己坦白心意。
他闭着眼睛,仰着头,任晚风拂面,而他浓密的长睫随风拂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的,等我察觉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没办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你说的对,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没那么伟大,不会为了别人连性命都不顾。”
“能让我舍身相救的,只有她。”
“……可我怕。”
想到不久前,他也曾跟傅玄说过一样的话,谢池南看着青年寡淡的侧脸,忽然没再说话。
林斯言原本也无需他说什么,他这个人自小孤僻,从来都不曾对谁打开过心扉,他习惯性地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的心里,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竟是在这位并不相熟的少年面前。
可与其说是说与他听,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我怕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我也害怕……害怕她只是因为感激才喜欢上我。”
“谢池南。”青年睁开眼睛,他那双永远克制冷静深邃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叫迷茫的东西,他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哑着嗓音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谢池南迟迟不曾说话,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林斯言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少年忽然收回攥着他衣襟的手,低眉说道:“如果我是你,无论她是因为什么选择和我在一起,我都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让她爱上我,一辈子都陪在我的身边。”
看着青年眼中的迷茫。
他自嘲一笑,未再多言,转身朝神离走去。
百无聊赖的神离看到他回来立刻亲昵地凑了过去,谢池南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翻身上马要离开的时候,他看着站在一旁依旧迷茫的青年,低着头,居高临下喊人,“林斯言。”
青年仰头看他,谢池南握着手中粗糙的缰绳,任那毛糙的部分死死掐着手心,而他不惧疼痛亦或是在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他就这样看着人,淡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如果下次我再看到她因为你难过,不管她会不会恨我,我都会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他说完,最后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径直策马离开了。
他其实没必要走这一趟。
林斯言这样的做法,对他而言是有利的,他完全可以做壁上观,看着她失望难过,看着她一点点收回自己付出去的感情,然后再趁虚而入,可他怎么舍得看她难过?
浓浓黑夜下,少年扬起唇角,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嘲弄。
只怕全天下都没有像他这样的傻子了。
可他——
居然甘之若饴。
“驾!”
漆黑安静的巷子响起阵阵马蹄声,很快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