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活了几年的死者未去过城南,她说的是谎言也是试探,因她已在城中,这座城的规模便难以瞒她,可死人的城,根本没必要这么大,大了会很棘手,对法则来说的棘手。
“它在自我扩张。”言名的声音泛着冷意。
漆隐倒还算轻松:“要我帮你吗?你是不是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什么主意,他们两个都没有细说,但在死生城,在道的面前,拿不定的除了死生又能是什么?
言名沉默着,漆隐握住他的手:“先不说这个,晚上该在哪里住?高塔中吗?我发现死生城中的高塔不少。”
在他们的眼前便是成片的高塔群,嘈杂声已隐约可闻,那密密麻麻,如蚁xue般扭曲交错,而横指向天的高塔,已穿破了云层,阳光洒在塔身上,大概塔顶也是遍布阳光的,只是并不能为人所看见。
漆隐倒是瞧见了,她“咦”了一声:“云层上面不是又一层云吗?怎么会是黑的。”
青草下的大地,布满阳光的塔身,上面搭的也该是同样充满生机之物,但现在,并不这般。
“住在塔顶的人知道自己是死物,死物便该活在暗处,有云雾的遮挡,便没必要再骗自己。”言名的眉皱地死紧,面上却无半分冰冷,只有怜悯藏在其中。
漆隐点了下头:“我知道什么意思了?城主就住在塔尖上是吗?那我们今晚也住在塔尖上吧,正中间那座看样子最高的塔好不好?感觉在里面住会很有意思。小虫子,你说是不是?我们今晚能住上去吧。”漆隐拨了拨空中轻轻飞舞的小虫子的翅膀,那比沙大不了多少的事物顷刻间便碎为了灰尘。
“你看,这是个死虫子呢,连血都没有,躯干都被岁月磨平了,留下行尸走rou般的壳,还要供人做眼线,何其可怜啊。”打了个哈欠,漆隐闭上了眼,这虫子绕着她跟言名飞很久了,她一直没搭理,无外乎是觉得这物太小,就算藏着些窥探秘密的坏心思,也并不能害人。
但秘密这种东西,被人窥见一丝,已是麻烦,对大事物来说,倒还能拯救,所以算不得什么。可知道了些许秘密还不够,非要一直跟着,恨不得把你的住处连同在住处做了什么都一同宣扬出去,这就有点讨厌了,她跟言名的住处已告知了对方,再跟,就有些不知好歹。
言名脾气好,不会发作,她脾气可属实不怎么样。
吹散那团灰,漆隐拉着言名的手往高塔走去,密檐式的塔层层叠叠,台基高大,往上每层,层层收紧,而泥制的外壁则含扩张之意,微处外扩,整体内收,倒没显出什么矛盾来,可这塔,刚才分明亮起了一层瑟缩的红光,只一下,又闭上了。
漆隐睁开眼,挑衅般地笑了下。
高塔中的人也笑了:“你看看,她是来做什么的?”血红的指甲在兽面金纹罍上划着,发出尖利刺耳的“滋啦”声,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俯在榻沿,她的身上遍布着血纹,所有经脉都是一清二楚的,却没有狰狞之感,只有静逸的美。
哪怕现在似乎是发怒了,也并不吓人,纯像是千年前烧就的器般,透着时间的流逝。
于是身旁被问的人也并不恐惧。
“是来杀我们的。”他说。
“嗯,她就是漆隐吧,她旁边的会是谁,道吗?”
“将死,不会是道,道是允许我们在这城中活下去的。”眉眼温顺的少年轻声言语,他似乎很尊崇道,如这世间的大部分人一般,提到那个字连声音都舍不得重。
被称作将死的女子却是背过了脸:“死生城是求来的,道再温柔,时间到了,也还是会忘记当年的怜悯。”
“将死,那是道,道不会和异类在一起,漆隐旁边不是道。”
第9章 死生(三)
怎么可能不是道,自己的弟弟照夜不认识道,她将死却是认识道的。将酒樽倾斜进罍中,盛出血一样的浓浆来,将死晃着身子,把头伸出塔外,浮云在她的视线下慢慢消散,日影西斜,染上斑斓的痕迹。
鹰眼灰淡,渗出一股腐烂的味道来。
所有的假象随着光的逝去而现出原形,将死的手化作了白骨,她看着塔下。
漆隐跟那个陌生人已将最后一片衣衫带入塔中,她们会顺着阁楼,来取她的命。
突然地瑟缩了下,将死手中的酒无意间洒落了,她怔怔地看着那片红,忽然如孩子般哭了起来。
塔下的人都不解地抬头,他们有些还生着血rou,有些却只剩白骨,在那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来,不过他们现在的心倒不难猜,因情绪已顺着声音飘出来了。
“城主,为何哭!”
“我们都陪着你呢,不要委屈啊。”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照夜欺负你!”
“胡说,我才没欺负阿姊,阿姊肯定是面对落日想起道的光辉了,有所触动,才哭的。”照夜边说边赶往塔顶,他本已在谈及道时走出了屋子,现在又赶回来了,赶到时,看到了瘫倒在地的将死。
将死已经不哭了,她的牙齿上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