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的神色尽去,身体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荀良的头,眸中满是不舍,似乎又千言万语没能说出,但她最终还是只说道:“孩子,娘走了,你好好的,帮大家把愿望都实现了,以后做个好人,这是我们欠下的。”
没有哪一代父母辈的能陪着孩子走完人生所有的道路,行将就木之时,他们所能留下也就只有这一句殷切的期盼。
“娘……”荀良想要抓住她的手将她留下来,她却摆了摆手,顿时也化为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淡蓝色魂魄,融入到所有魂魄之中。
白色粉末已经消失,天空中只余下一道瑰丽的淡蓝长河,荀良刚要伸手触碰,魂魄长河却忽然碎成点点光芒,温柔地在他指尖绕了一圈,紧接着随风而上,消失在茫茫长夜的万千星光之中。
荀良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半晌,岑轻衣轻轻道:“你不是荀良吧?不……应该说你不仅是荀良吧?”
岑轻衣发现了,自从最开始徐娘在失态之下脱口而出的几声“荀良”,之后她叫的都只是“孩子”。
什么样的母亲会在自己盼了如此之久的孩子面前能压抑住不叫他名字的欲望,反而只是叫一声广泛的“孩子”呢?
更何况这名字还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
荀良低着头轻轻道:“是呀,我不仅是荀良。”
徐娘感觉得没错,他的确不再仅仅是荀良了。他是战场上由无数执念组成的、依托荀良的身体和徐娘的心头血养出的一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但或许他是每一个想要回家的将士的梦。
梦里,有年迈的母亲。
梦里,有娇俏的新娘。
梦的尽头是没有战争的和平生活。
离家犹是少年身,归来已成报国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注】
荀良看着魂光长河散去的地方,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画面里,哥哥背起了穿着新娘衣裳的妹妹,将她托付给她的良人;儿子将做了一天工得来的钱买了几个rou饼,对犹自灯下补衣的母亲说“娘,我有钱,我们想吃什么都行,您别干啦”;村里的姑娘在村口终于等到了她的情郎,飞身抱了上去。
最后,他似乎看到了徐娘挽着丈夫的胳膊,弯下腰来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让他好好读书。
荀良忽然问道:“若是世间没有战争就好了……你们说,为什么会由战争呢?”
沈千山抿唇不言,岑轻衣半晌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欲望漫无边际,而总有人被欲望控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前一句我记不清来源了,忘记从哪里看到的,也没查到。后一句选自陈陶《陇西行四首·其二》。
第65章 暗波涌动(一)
荀良在将万骨坑重新填平之后便向岑轻衣和沈千山道别。
“我要去完成他们的遗愿。”
荀良的行囊并不多,?只有徐娘曾经藏起来的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两枚护身符。
沈千山嘱咐他道:“徐娘已经将自己属于人族的血脉彻底分给了你,至此之后你便不会再渴望鲜血。望你好好做人,切莫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其实在徐娘给荀良喝心头血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和荀良共分属于人族的血脉了,?她不再算是完全的人,?因此她才会十几年来都不会老去,只有容貌因为共分血脉而干枯。
这也是岑轻衣在一开始用各种方法试探他们都没有试探出来他们是非人之物的原因。他们的身体里的确都有属于人的那部分血脉,?因此那些方法对他们都不管用。
荀良答应了下来,他背着那个小小的行囊,踩着夕阳与黄沙,走向了他的赎罪之路。
岑轻衣看着荀良离开的背影,?问道:“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沈千山沉yin片刻,回答道:“此处出现了浊气海,太子口中所说的黑色河流应当也是浊气海,?同时楼兰下有浊气海,而徐娘和荀良他们也与楼兰脱不开关系。这一切的出现恐怕不是巧合。”
他笃定道:“先去楼兰,?太子所说的战场遗迹应当就是楼兰。”
岑轻衣见他在荀良和徐娘说到楼兰之战时并未露出熟悉的神情,?提到去楼兰时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就相信了系统二没有骗她,?他对于衍生小世界中发生的事情真的没有一点印象,?顿时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衍生小世界时她的记忆也出现了两次断层,第一次是在偷喝完别人送给沈千山的酒时,第二次是在最后她反抗城主的意识又快要被灵力撑爆痛极之时,那时发生了什么她自己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不过之后一切正常,这一段时间应当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岑轻衣像往常一样靠近沈千山,道:“师兄,?那我们这就去楼兰?”
女孩欺身上前时,发间那股淡淡的花香就不可抵挡地窜进他的鼻间,骤然让沈千山想起在衍生小世界时的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