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先传开的,说是五公主晚上看不清,众百姓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将自家的灯都挂了起来。
整个建康好像从未这边热闹,又好像从未这般冷清过……
王莹躺在床榻上,侧身看着身边的人,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望着她的脸有些出神。
“哦,你瞧我这记性。”王莹轻笑了一声,“房内这么亮,你怕是要睡不着。”
他衣袖一挥,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顿时安静地不像话,黑暗之中,也只有一道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王莹缓缓靠近她,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胸膛上,“乖,该睡了,明日我们就去临沂了。”
他唇角浅笑,月光之下,眼角微微泛起光亮。
府里的人皆守在两人的院子里,一整夜都未闭眼……
翌日,房门被推开了,众人突然清醒过来。
“水呢?”王莹的声音比昨日还要沙哑。
“奴婢已经备着了。”一个婢女立马端着水送进去,原本已经克制住的哀伤此刻又翻涌而出。
只见刘楚佩靠在床上,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还换了一身新裙衫,外面披着她最爱的那件红狐斗篷。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但也看得出来,是被打理过的模样,上面别着她平时总是佩戴的发饰,她一眼就知,是驸马替公主梳理的。
婢女放下水,就偏过头准备离开。
“你过来瞧瞧。”
王莹突然开口说话,那婢女顿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这里我总是梳不好,你过来替我瞧瞧。”王莹走到床榻边,替她理着发髻,“看着容易,却不知这般繁琐。”
那婢女是头一回见到死人,还是与她离得如此近,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害怕,眼前之人仿佛还是那个总是笑意盈盈与她们说话的临淮公主……
那婢女从容地接过王莹手中的木梳,替刘楚佩梳着头,“公主以往最喜欢垂云髻了,奴婢的手比不上香奴姐姐巧,替公主梳理的次数不多……”
“公主最爱的就是皇后娘娘赠她的那支金凤点翠簪了,几乎每日都戴着,可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见了,奴婢也不敢找,想着应当是公主太过喜欢了,一并带走了吧。”
婢女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中的木梳重新递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驸马,整个人好像泛着柔光,没有了往日身上的肃杀。
“出去吧。”王莹连眼都没有抬一下,一遍又一遍梳着她的头发,从未有过这般的耐心。
正在此时。
门突然被推开,冲进来一个身影,他在看到床榻之人时,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阿……阿楚……”谢衡愣在原地不敢上前,“阿楚……”
他进城时就发现不对劲了,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灯笼,他以为宫中出了事,可是一问,却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五公主死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那日他去会稽之前,他还看见刘楚佩了的,还说上了话,为何再见却是Yin阳相隔了呢……
他来不及细想就直接往公主府奔来了,可是在看到外面挂着的丧幡时,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楚……”谢衡脚下有千斤重一般,许久了才挪动了一步。
眼前人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穿着他送给她的红狐斗篷,可是以后不会再唤他一声“谢三”,不会喝她的桃花酿了……
“别碰她!”
谢衡的手刚刚伸过去,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心中的愤恨喷涌而出,“别碰?王莹,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句话!是你说好要好好照顾她的,为何她现在变成这番模样!”
王莹只是替怀中的人一遍又一遍梳着头发,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谢衡朝着王莹嘶吼,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门外的人见此,纷纷冲进来。
可是谢衡当做没看见,他恨恨地盯着王莹,杀意四起。
“出去。”王莹抬头瞥了一眼冲进来的人,见他们有些犹豫,又厉声道:“出去!”
“王莹,我以为你能好好照顾她的,所以我放弃了,可如果知道是这样结局,就算当初她会恨上我,我也会毅然而然娶她。”谢衡都不敢看旁边的人,他怕自己心里的最后的那一根弦都崩断。
“为什么她会死,你告诉我啊!”谢衡撕心裂肺地怒吼,“你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建康!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王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一把抓过谢衡的手,将其甩开。
谢衡以为王莹要与他说什么,可他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给刘楚佩梳着头。
“我要把她带走!”谢衡恨恨地看了王莹一眼,就要上前抱过刘楚佩。
可是连衣袖都还未碰到,谢衡就被一道大力给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