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在移动。
一片圆弧的天空出现在头顶,
天色已晚,月亮爬起得早,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一轮圆月。
浑圆,稍显暗淡,冷白。
“上面的机关是我十几岁时设计的。”俞一承察觉到他一惊,拉着他小臂的手用了点力,“可能有点吵。”
头顶的金银交错的繁复雕饰中间,突然现出了一个朴素的月亮。
淡蓝天幕,浅白的玉盘,轻易压下了之前令人目眩的光辉。
“很漂亮。”
这回他的夸赞真心实意许多。
“在这里办成年礼是家族里的传统。”俞一承在他耳边解释,“但那个时候我很不耐烦。”
“我以为你会很自在。”
谢祺感受着突然靠近的人体温度,犹豫了一下,没有往旁边避开。
“习惯不代表喜欢。”他好像感受到了谢祺的默许,两手松松圈在他身边,“当时等长辈们离场后,我的成年宴才算开始。”
“……不会是在弄一些——”谢祺狐疑地望着他。
青春期的游戏?
没准俞一承18岁的时候就很叛逆,在那瞎弄。
他选择性忘记了闻凌向他说过的,俞一承从小就稳重可靠,堪称同龄人标杆的事。
“想什么呢?”俞一承失笑,“给你看。”
不知他摁了哪里,四周突然黑了下来。
谢祺只能感到俞一承的呼吸似有若无,仿佛尽在咫尺。
慢慢地,四周出现了一些星光似的闪。
他没有看错。
逐渐亮起的,是一片……渺远的星河。
说渺远也不全对,因为他身在此中。
只是星光聚散,天然辽阔。
然后对面投射出了一些照片。
星空,冰川,极光,甚至还有——风暴。
拍摄者审美很好,是他看到就想画下来的程度。
“是我拍给自己的,庆贺成年。”
俞一承看到了谢祺的眼神。
“……你还会摄影呢。”
甚至还会追着风暴去拍。
“学过一点,”俞一承略显无奈,“但这是我拍的最后一组照片。”
“嗯?”
“当时想继续拍,被家长禁止了。”他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后来接手了家里的事,也没法去拍。”
“那很可惜。”
“是。”
所以他回来了。
他们不知不觉贴得很近。
两人享受了一会心照不宣的沉默。
“烈焰不一定是火,高温,”俞一承忽然开口,“可能只是另一种东西,甚至是冷色调的。”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想画你?”他闭眼回应,“那天我在舞台上看你,蓝色的灯光就像是在你身上燃烧。”
那时俞一承在他心里照常是冷静,稳重,甚至是古板的,但他手上幽蓝的布料在依依不饶地缠着他的手。
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画面,甚至可能只延伸在他的想象之中。
但他捕捉到这种感觉,那就画下来。
他通常不爱和人说这些东西。
但看在俞一承特意带他来找灵感……让他突然也会觉得,可以一点点和这人说。
反正,他说的时候,俞一承就会静静听,不烦他。
他也不用细细解释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香水的后调是这个调香师一直爱用的,但通常会让人觉得冷冽,”他慢慢梳理,“我之前想顺着他的主题画一场传统的舞会,但总觉得和香水会整体有一点格格不入。”
“所以他的烈焰,其实脱胎于他从前制作的冰湖香水。”
他似有所悟:
“在燃烧,却不是随着舞会的乐曲燃烧。”
而是破开了舞会的穹顶,让洁白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沸腾。
就是这种感觉。
他之前说过的,和前几支系列香水一脉相承但又破水而出的感觉。
“他把这种香水命名为舞会。但其实他不热衷于舞会,他想离开,他心底很迫切地想破屋而出,这是在他心底、漂浮在喧哗声色之上的烈焰。”
这烈焰沾染了月光和星光。
“我真想认识这个调香师。”
谢祺长吁一口气,喃喃:
“我真喜欢他。”
俞一承安静地听着他一句句诉说,良久,才回了一句:
“他也会喜欢你的。”
“你又不是他。”谢祺从这状态里出来,又想和俞一承顶嘴了。
“我——”
嗡嗡嗡。
振动声响起。
俞一承的手机是静音加上振动,但眼下他们离得有点近,于是这个静音开得毫无意义。
谢祺甚至瞥见了上面的名字。
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