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的两日里,杜如芸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愤怒之中。
自得知她要回乐都的那一刻开始,梁程煜便时时都黏在她的身边,霸道地不让她出门,时时刻刻都想搂着她,一有机会便会亲过来,害得她的嘴唇又狠狠肿了两天。
以至于此刻,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对面的智霖正在琢磨新曲,偶尔投来的目光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色厉内荏地瞪了回去:“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瞧什么?”
智霖一笑,倒真是一副脱尘出世的范儿:“既知我四大皆空,你又在担心什么?”
杜如芸翻了翻眼,她最讨厌跟出家人打机锋,说来说去最终都能绕回来,结果就是说了个寂寞。
“诶,大师,”杜如芸早就好奇,现下又没有外人,她便问了出来,“都说您是出家人,可为何您只是带发修行,而没有剃度?”她想想补充了一句:“您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智霖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只打趣道:“我要是不想说,你不是白问?”
杜如芸摸摸鼻子:“至少以后就不再碰钉子了呗。”
智霖桃花眼弯起,露出个让所有少女都怦然心跳的笑容:“你也说了,出家人四大皆空,世间一切缘法,皆为无常,修行之人便是看透了这无常,方可算作出家。而我,”他又轻轻笑了一下,“当年我拜至空性大师门下,师傅却总是说我看不透,不肯为我剃度。”
杜如芸奇道:“这世间无常,大师您看不透哪里?”
智霖收起了笑容:“便是一个‘恨’字。”
他看了眼杜如芸,解释道:“当年南楚发兵,侵犯我家园,我如何不恨?我衢家五十几口皆死于战乱,我如何不恨?若要我放弃这恨,岂不是要我装聋作哑,泯没良心?师傅每年都会问我,还恨不恨,我都无法回答,因此,也一直没有剃度。”
杜如芸撇撇嘴:“若是我,师傅问我还恨不恨,我便答他还恨。但我不是恨所有南楚人。平日里,这恨可以放在一旁,但若南楚还敢来犯,我也必将这份恨倾泻到来犯者的头上。若让我忘了仇恨,人家打来来还不还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智霖听了直摇头:“小丫头片子,就知道乱说话!”
杜如芸吐吐舌头,笑着扭头去看窗外。
此刻正行至一处茶寮,打尖的人都下马下车过去休息,前方的车夫则“咦”了一声,低声道:“也不知怎的,咱们这一路走来,官道上人来人往,平日里这些路上根本没什么行人,如今居然连茶寮都快坐满了。”
杜如芸耳朵尖,远远地听见有人在谈论“杜家”、“大师”、“选秀”什么的,忙取出一顶白色幂篱戴了,问智霖道:“您要下车吗?”
智霖仍在琢磨曲子,闻言摇了摇头。
杜如芸留了两个人看着车子,带着车夫和两个小厮去了茶寮。
还没走近,便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声道:“要说做生意,我只服杜家,但是说到舞乐,还是知音阁更胜一筹!”
旁边有人道:“知音阁是知名老牌乐坊,在商会纵横几年,确实收罗了不少人才。据说教坊司的钟先生,便经常为知音阁作曲,杜家在这一块的确没什么人才,若想要超过知音阁,至少还得十年时间了。”
杜如芸有些不服气,刚想开口,一旁又有人道:“老兄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旧闻?你还不知道吧,杜家这次下了大本钱,居然请到了松庭老人,只要他老人家肯出手,十个知音阁也比不上啊!”
一起闲谈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忙问他消息是哪里来的。那人神秘一笑,竟掏出了一本《闲云榜》,选秀的宣传页面上,已将松庭老人的名号打了出来。
“哎哟乖乖,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要是能让松庭老人指点一二,这次去乐都,就算落选也值了!”几个人说着,茶也不喝了,各自买了一本茶寮代销的《闲云榜》,急忙赶路去了。
杜如芸打包了吃食,带给智霖,笑道:“这次还真是沾了您的光呢!”
智霖头也不抬,只叹道:“沾光是当然的,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便好。”
如此一路前行,越是靠近乐国,官道上便越热闹,各处酒楼饭舍代销的《闲云榜》都被抢购一空,前去乐国看热闹的大梁人也多了起来。
这一日,已到了越州地界,距离梁月边境已不到一天的距离。约摸是前几晚熬了夜未能休息好,智霖大师有些恹恹的,早膳也没吃,杜如芸在车里见他不停地打着瞌睡,反正对面是个出家人,自己又是个现代人,倒也不讲究什么男女之防,直接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已经烧起来了。
那时刚好路过一个城镇,杜如芸叫了停车,让车夫直接找家客栈,又让小厮去镇上寻大夫,自己扶着大师下了车。
这会儿还未到巳时,镇里唯一的客栈昨日已经没了空房,这个点要走的人也还未出发,根本要不到空房。杜如芸扶着智霖坐下,自己和掌柜的商量,看能不能跟要走的顾客说一声,先找个床位让智霖休息。
正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