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追盯着视线前方的幼崽半响,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这就是你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原本气势汹汹的幼崽浑身一僵,对面那双眼睛漆黑又平静,她身上积攒起来的气势就这样忽地一泄。
她果然不是韩追这个老妖怪的对手,轻而易举地就被套话了。韩追看起来插科打诨,实际上居然将了她一军。
李栖梧自暴自弃地说:“是呀。我从一位消防小哥哥那里听到一个女孩临死前对救她的人说了句谢谢。楼下有人缺德地煽风点火。小女孩真死了,那些坏蛋不会遭报应吗?今天还有个女生被流言伤害,她假装自杀,自证清白,为了逼真差点把那消防小哥哥给逼崩溃。这Cao作脑回路也够清奇了,但是……啊啊啊,真的好烦啊。”
韩追静静地听着幼崽抱怨,哪怕李栖梧把这些说的多具体,多愤怒,他的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在幼崽发泄地说完之后,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天理循环。后人肆无忌惮花销,做尽坏事,最终败光祖宗家业,破产穷困潦倒,这是报应不爽。栖栖,你不是人类,为什么要拘泥于人短短几年甚至几十年来看问题?”
不再是人类的李栖梧:“……”
应该说,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吗?
她之前就觉得韩追根本不会明白她的纠结所在。孔飏性格其实有点偏傻白甜,他才化形两百多年,虽然没有完全把自己当做人类,但因为和人类相处得多,对于有些恶心人的事还是看不惯。
所以孔飏会在杨乐指责那个年轻消防员的时候开口。
但韩追呢?那天来店里的老和尚可是说,他活了两千年。
两千年啊,横跨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直至现代社会。他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他眼中是一片荒漠,漠然又厌倦。
韩追眼里的人类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一个种群。比如赵家祖辈做了坏事,小辈糟了报应,在他看来,甭管小辈有没有错,谁让他是赵家的,活该。
这就和李栖梧的三观不合了。
她生下来是个人类,以人类的思想、人类的身体长到了十八岁。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珍惜当下。
管她祖辈是否是好人还是坏人,管她将来的后辈是否会遇见好运,碰到坏事。这些都和她无关。她要做的就是无愧于自己。
这么一想,李栖梧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的眼中闪烁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金色光芒,灼灼如日,分外灿烂,“我是李栖梧。当了十八年人类的李栖梧。”
在韩追微微讶异的目光中,小小的幼崽对眼前的男人伸出了翅膀:“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人类也太无趣。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感受一下,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
傍晚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玻璃窗外的镂空栏杆,有光影打在男人的脸上。坐在椅子里的男人仿佛看见一位少女笑的眉眼弯弯,脸颊边还有一个梨涡,她对他伸出了手。
韩追眼睛眨了眨,眼前的景象像水雾泡影一样消失不见,小小的幼崽伸着胖乎乎的翅膀,短短的根本就够不到他的面前。
李栖梧翅膀伸的有点尴尬,坐在椅子里那个如魔如仙的男人一动不动,但她还是执拗地伸着。韩追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目空一切的神灵,但她更想让他活成一个人。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以为是,神灵或许并不需要对人类青睐,他眼中众生平等。但她眼前这个把自己活成神灵的上古凶兽,真的就是快乐的吗?
如果他是快乐的,那他的目光就不应该是厌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喜欢,也许又是救命之恩,总之,她希望他能享受什么是欢喜,什么是期待与幸福。
韩追盯着幼崽片刻,微微倾身,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眼前幼崽伸出的翅膀。
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一股暖流从指尖和翅膀尖交缠流向彼此,就像定下了一份不可违背的誓约。
李栖梧浑身舒服地眯起了眼,身上浅橙色绒毛都变得蓬松起来,她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力。
那股灵力并不湍急霸道,反而如涓涓细流,奔流不息。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根本只是转瞬。
李栖梧浑身发热,越来越热,身体内的灵力控制不住地翻滚。
“砰”的一声。
就像某个临界点终于达到极限,身体不知不觉漂浮在空中的浅橙色凤凰幼崽忽地一下变成一名少女。
少女的头发并不是如凤凰羽毛一样的赤橙色,反而是黑色。但又不是纯黑,在淡淡的夕阳映照下,能看见那头披散下来的黑发表层有着微微暗红。少女小脸不过巴掌大,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丝瑕疵。看过去就像上等的羊脂玉。
睫毛纤长卷翘,轻轻颤抖,一双杏眼刚睁开时带着水汽氤氲。
少女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金色的眼眸随着她的眨动渐渐变深,最后变成鸢色。
李栖梧从空中轻飘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