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温柔地喊出她的名字,倒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起来,适才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惊愕与愤怒此刻竟好似被驯服的凶兽,变得乖巧安分起来。
“这片桃林是我为你种的,可我不知你厌恶桃花,邀你来看花的那日你一气之下将花林烧了个干净。彼时桃林中一并孕育出的花Jing恰在林中,而共生绳也寻着你的气息而至,那把火来得太快,绳子一急之下钻进花Jing体内随她魂魄下世轮回,我发现时已经晚了,于是只好下界去寻。等我带回沉瑛之时,绳子与她几乎融为一体轻易不可分割,于是我只能暂担师责,耐心教导盼她凝体之时再取回绳子。可进度太慢,眼看你历劫在即,我只好做好万全准备,先与阎君打过招呼后再趁机抽去你仙根,借轮回池水洗去你一身仙力,如此你便可在人界平安轮回百世,只等我将红绳取出之日再去接你回来。可我不知……”他顿了顿,只觉得胸口压着的巨石越发沉重,叫他如鲠在喉,发不出声来。
“你不知我为Jing进修为,早抽出三道神识藏于心脉,因此仙根被去,仙力被洗,我却并未下界轮回,而是沦为废人,堕入凡尘。”即便没有这段记忆,但彼时遭遇可想而知。薙芳捏紧手指,艰难开口,“我以凡人之躯承着这三道神识,时光流逝越发可怕,若无人帮助,或许不到一个月便只能以凡人之躯老死,然后忘却一切如你所愿轮回百世。可事实是,我并未堕入轮回,且心脉之中的三道神识亦不知去向,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沉瑛凝体,记起了从前过往,将对我的怨怼全算在了你头上。我为助她顺利渡劫之时伤了本元,修养之时不知她如何算得你在人界,偷了绳上一缕灵力下界找到了你。你以一道神识施压,几乎将她吓破了胆。我下界找到你时,你体内已无任何神识,于是我只能将你赶紧带回蘅天洞府。后面的事,你便都知道了。”见薙芳沉默,庭彦又道,“以你心性,渡劫之事必不愿他人相助。我因一己之私瞒着你制出这根共生绳,又连累你人界辗转煎熬,纵是此刻你记不得这诸多折磨,但我该偿还的,绝对一分也不会亏欠。”
薙芳看着他轻嗤一声:“庭彦仙君莫非忘了前几日我是如何处置惊潭君座下弟子的?庭彦仙君就不怕这一身修为尽数被我废去,也去受一受这轮回之苦吗?”
“庭彦无惧。”他神色自若,眸光坦然平静半点不似作伪。
薙芳起身,拂去肩头落花,冲他缓缓伸出手来:“那么……”
庭彦深深望她一眼,轻轻合上了眼。
本该落到发顶的那只手却柔柔擦过他额头,指尖轻柔留下一线浅温。庭彦愣愣睁开眼看着对面那人如花笑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已说过,三界之中似仙君这样固执诚挚之人不多了。我珍惜尚且都来不及,又何来处置一说。”她晃了晃手中红绳,“至于这个,既是花尽心血为我做的,自该交给我才是。你我若能顺利捱过雷劫,今后还有无数岁月足以清算这笔前债,你说是吗,庭彦?”
庭彦眸中暗色重被点亮,他郑重点头,心底一片酸涩的柔软:“是。”
第17章
人界正是冬日,万年积雪不化的天山北风呼啸,狂卷着雪片扶摇直上,将视线之内全染成一片苍茫白色。
这处秘境果如南海仙君所言,彻底倾覆,再寻不见任何踪迹了。那人所说的被困三月的幻境之中,自己与他究竟发生过什么已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这份真心。
薙芳垂眸看着手心红绳,牵动唇角笑了笑。说是真心,自己却是半点记忆也无。若当真如他所言,曾经的自己能够轻易被他抽去仙根,想来对他亦是当真动了心的吧。可即便这故事再如何感人,于完全没有记忆的自己而言,也只算得上是别人的故事罢了。即便这个别人,是从前的自己,那也陌生得很。
她握紧手指,红绳悄然无声地没入掌纹之中,残留的一丝暖意很快被周遭寒冷吞噬干净。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无论是从前的自己还是如今的自己,都绝不会指望他人来帮忙渡劫。她虽对庭彦说出那样一番话,可到底只是想要叫他松懈,不至于在自己渡劫之时前来相助。如今这绳在她手中,用与不用皆由她做主,届时渡劫,蘅天洞府的三道结界自可将他堵在外面。如此,便算得上周全了。
薙芳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无意识地按上左手腕上那枚不明来历的镯子。
这样平平无奇的凡物,却在她醒来之时就戴在手上。在庭彦失算的那段时间里,身处人间的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不知去向的那两道神识又会用在了哪里?这万年的记忆空白,或许全留在那两道神识之中。明明她已将一切忘得干净,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将这镯子摘下来?似乎心底一直记着某件重要的事,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可偏偏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当真是折磨人。
薙芳自人界裹着一身寒意回来时,意外发现自己鲜有人至的洞府外竟站了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察觉到自己的气息,那人转过身来。
倒是张漂亮的脸,冷白的肤色透着股寒意,殷红的唇瓣好似妖冶的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