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闻敲击木鱼的动作顿了顿,答道:“二位施主仍手握屠刀,尚未回头。”
“不见佛祖,如何放下屠刀?”谢朝兮反驳道,“若如五蕴寺这等向佛之地都无法接纳我二人,一身罪孽如何洗净,岂非今生今世要与佛祖无缘?莫非这便是贵寺待客之道?我佛慈悲,竟将向佛之人拒于门外?”
他一连串的问句将空闻问住。空闻分明瞧出眼前这男子身上压也压不住的戾气,身上背负的人命定然不少,他亦无法从这人的言语之中听出一丝一毫的真心实意,心中知晓所谓的“洗净罪孽”“向佛之人”都是红口白牙的诳语,但这人既然话已出口,若将他们逐出寺中,难免有些不妥。
一时之间,空闻竟哑口无言。
他的目光在虞芝与谢朝兮二人身上来回扫过,沉默片刻之后,他才收起了手中木鱼与木槌,说道:“既然如此,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将两人往侧边一条路带去。
虞芝看着他的背影,抬眸望了伫立在另一端的九层高塔,顿了顿,带着谢朝兮跟了上去。
沿途四顾,她心中起了怀疑。
这寺庙顶着“中洲第一寺”的名号,但却没见到几个身着常服的香客,实在有些奇怪。不知晓是此刻没赶到巧,还是这寺庙之中有何她并不知晓之事。
穿过遍地落叶的小道,眼前出现一方水池。
这水池似是活水,水色呈淡缃色,极浅,既细又窄,踩进去大抵也仅能没过脚踝。水池尽头是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不知通向何方。
有檀香自水中散出,到这儿之时尚未察觉,但稍稍待上片刻,这香气便浓郁起来,萦绕鼻尖。
空闻见两人跟了上来,站在水池边,解释道:“此乃洗孽池,洗净罪孽之意。若是二位施主果真有心礼佛,只消自此池中走过,贫僧自然会带二位前往大雄宝殿,参拜佛祖。”
他说得冠冕堂皇,言下之意是要虞芝与谢朝兮从这池水中走过去。
虞芝尚未抬步,便听那僧人又继续说道:“二位莫急。洗孽池须得二位施主诚心淌过,若是二位以灵气护住周身,便是不诚。唯有撤去护体屏障,除靴褪袜,赤足从上走过,方可证施主佛心。”
这些话一串接着一串,虞芝眼底已然显露出几分不耐。她如何能不知晓,这些个所谓的规矩,不过是这人不愿让她与谢朝兮进来五蕴寺,想方设法在刁难他们罢了。
她的手被谢朝兮握住,轻柔的力道捏过手背,是在安抚她。
虞芝的面上仍挂着浅笑。她看了空闻片刻,终是将心中的不满压下。
佛舍利是她唯一缺少的那件灵宝,若是能不旁生枝节,那她便让这秃驴再多说两句。
等到空闻终于将繁杂的规矩说完,虞芝才坐在一旁的一块石头之上,欲将鞋袜除去。
谢朝兮尚未松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芝芝,不妨我先去?”
这池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里头也都是佛力灵气,应当不会有何陷阱。但能被空闻这般郑重相待,谢朝兮总觉得心中不安,不愿让虞芝先一步涉险。
虞芝并不惧怕这些未知之事。她从不是躲在谁身后的性子,当即便拒绝了谢朝兮:“不必。”
谢朝兮心知她已有决定,不再多言,而是弯腰为她将鞋袜褪去。
这动作引来空闻的注视,谢朝兮却头也不回,专心于手头的事,任由身后人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变成了讶然与困惑。
洁白细腻的肌肤自他掌中一寸寸出现,他心中却无半分旖旎,甚至忧心忡忡:“芝芝,当心一些。”
他眸光之中满是关切,虞芝的趾头忍不住勾了勾,似是答应了他的话。
谢朝兮将她扶到池水边,目送虞芝踏进去。
手上的动作轻柔,他的眼睑似是漫不经心地向上抬了抬,恰好对上空闻的目光。
空闻陡然感到一股逼人的凉意自后背而起,方才这个对着身边人声声温柔的人正沉着脸,一双眸子如蕴寒星般看着他,令他的呼吸都不由得凝了一瞬。
好在这人只看了他一眼,便又将注意放在已然步入浅浅水中的女子身上,让他松了口气。
第91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池水平静, 因是活水,偶有波纹自来处散开。
佛力伴随着檀香的气息扑上来,甚有禅感。
虞芝二人并未听闻过这洗孽池, 眼下既然遇上,也未曾想要避开。
池水冰凉, 虞芝的足尖甫一踏入水中, 便感到一股寒意, 令人瑟缩。她脚背绷直,踩到池底,紧接着便是一阵灼热之感, 似是在一寸寸切开骨头,将泡在水中的血rou抽出来般。
并非断断续续的刺痛,而是扑面而来的猛烈痛苦。只是虞芝早已习惯这样的感受,况且走进之时便已然做好了准备,哪怕双脚如同踏上刀山,她的面上也并未显露出来。
反倒是站在尽头处的空闻眸中露出几分困惑,似是对自己方才的判断有了丝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