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出虞芝的名姓:“虞芝,你有心吗?”
他语气平淡,继续道:“你说,你要做我心中唯一要紧的。可如今,你要将我体内这唯一跳动的血rou带走。”
说到这里,他的音调有几分颤抖:“若是你当真有心,你为何不知晓,剜心之苦,会有多痛?”
谢朝兮跪在地上,颓败着身躯。
从初遇起,虞芝每回见他,哪怕再痛苦,再崩溃,他的脊骨也挺得笔直。只是此刻,他像是被人抽出了撑住自己rou身的筋骨,显出将倾之感。
“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他声音低哑,垂落的眼睫遮住瞳孔,看不清里面的神色,“我也从未听过,比这更恶毒的话。”
他的耳畔又传来了璎珞的轻响。
他看见宗门之外,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的自己,在这样的璎珞声中缓缓拾了气力;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片淡紫色的荷花,石榴裙在头顶摇曳,而他的手穿过乌黑的发,系紧了雪白肌肤上的碧色坠饰。
周身兀然黯淡下来,他回到了那个密不透风的冰冷洞xue,有鲜红的藤蔓在他的面前摆动,有温软的花缓缓绽放;继而雨声绵绵,连倾盆大雨都在记忆之中软了下来,只余交叠的衣衫、温热的呼喊。
——要跟我走吗?
——师弟难道不喜欢?
——若有今朝,谁求来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是我的道侣。
似是幻觉,又如此真实。
——可我会变。
——我句句喊你的名字,难道就是我心中有你?
——可我也说了,那些都是假话。
过往的记忆开始撕扯他的rou.体,甚至于将魂魄都折腾得七零八落,他从里面捡起了喜怒与担忧,恐惧与沉醉。
他想起尚未走上太清宗之时,曾救过一个失足落水的孩童。
那孩子扑腾着四肢,无论如何也触不到岸,甚至连呼救的叫喊都被涌进口鼻的水花扑灭。救人之际,他没有一点迟疑,却在好不容易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之时,被对方胡乱挥舞的四肢打得下沉,呛了好几口水。
纵然之后他将孩子平安救下,那溺水的感觉却始终留在他的身体里,他的记忆中。
谢朝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个落水的孩童,比那孩子更绝望的是,他不仅无法张口求救,甚至连四肢都僵硬如石,动弹不得。
往他的生命之中注入光的那个人走了,甚至在临走之前,她还要亲手捂住那道缺口,告诉他。
——那是他自以为的光。
她只是闲来无事,把玩手里的丝线,谁能知晓,那能顷刻间取人性命的银质细线,会被看做一缕光。
怪她么?
不怪她么?
谢朝兮想不明白,他甚至无法明白,他为虞芝做了这么多,为何她仍将自己抛下。
身边除了尸体便是枯枝败叶,分明是温暖的春,却如坠寒冬。
浓郁的血腥气他都再嗅不出来,一双眼睛干涩生疼,四肢百骸起伏延绵着无休无止的痛,自胸口永不停歇。
天色渐暗,皎白的一轮弯月出现在穹顶。
两端如钩,狠狠插进夜幕之中,淌出粘稠的Yin云。
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里面怀着无尽的冷鸷与深情。
那声音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芝芝。”
那双被虞芝钟爱的、善恶分明而一尘不染的眸子,那悲悯而纯白的魂魄,终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漆黑又污浊的杀戮、苦痛、Yin狠,与疯狂。
第60章 魔界。
深不可见的峡谷自正中裂开, 浓稠粘腻的黑色魔气萦绕石壁。
偶有几只喊叫的乌鸦低空飞过,到了正中,身上的羽毛俱脱落而下, 紧接着,它们的躯体也晃晃悠悠掉进夹缝之中。
一道玄黑铁链钩连两侧, 悬于深渊之上, 留下了一处能供人行径之所。
枯木于悬崖峭壁之夹缝中长出, 上面接住不少飞鸟的尸身。烈风一吹,发出“簌簌”响声,又似悲鸣, 又似嚎哭。
匆匆路过的行人神色慌乱,都不敢在此处久留,只恨不得飞跃而过,避开这传闻中被那女魔修占据的地盘。
只是路仅这一条,想要从金山头离开,便不得不踏上这九死一生的陷途。
锁链哗啦作响,是被人拉扯住才会出现的动静。
柴岫一身粗布短打,面容黝黑,五官倒是生得不错, 剑眉星目,只是个头稍稍矮了些。
他扶着一女子。后者穿着打扮与他不差太多, 但能瞧出,她身上的料子更柔软些, 面上也较为干净, 不想柴岫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一般。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两男子关系瞧着较为亲近,从容貌上看来, 大抵是兄弟。落单的那名女子却显得有些凄惨,她相貌平平,腿脚似是也不大方便,修为又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