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夏坐在苏州织造卢堂的右边,他们前面分别是江宁织造黄顺良和杭州织造王湛尔,这个位置坐的微妙,几个人各怀意思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你是个聪明的,曹醇和我的交情你也清楚,下来该说什么该干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卢堂挨着江半夏低声交谈着。
江半夏温和的笑道:“卢公公放心。”
议事厅里在座的几乎都见过江半夏,他们到目前为止心里有一个疑惑,这位东厂曹督公手下姓江的锦衣卫到底是男还是女?
前些日子见她穿女装,但从做事上看,这位的手段承了曹醇的风格,不太像是个女人家,再说如今江南文人士子中流行服妖,指不定这位也是个喜欢时新的‘弄chao儿’。
江半夏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丝毫不露怯,反而回看回去。
“胆子倒是大。”卢堂小声揶揄道。
她现在根本不怕这些人,江南的矿权掌在她手中,又有冬家军的支持,这些人即使找出她的错处亦或告发她女子的身份,都无甚大碍。
这种掌控全局的快感令她的野心如疯草般滋长。
“诸位秋天已经过去,真正艰难的冬天才刚刚到来。”浙江巡抚郑仰谷语气低沉:“如今浙江境内受灾县已至九处,从夏末开始筹备的赈灾粮所剩无几。”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片刻,视线缓缓扫过再座众人。
老人浑黄的眼珠迸发出摄人的光,一寸寸扫过,誓要将在座众人的脸全部记住。
“百姓等不了了!”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嘴里吼出,用尽郑仰谷全身的力气。
众人默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笔账该怎么算,粮食银子杀了他们都筹不来。
比起郑仰谷、胡令堂几人的焦急绝望,织造局的公公们显得十分淡定,颇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卢公公、王公公、黄公公。”郑仰谷问:“织造局同弗朗机人的生意谈的如何了?”
率先发话的是杭州织造的王湛尔:“年初春天的时候谈了三十万匹丝绸布又并陶瓷、茶叶等物不计其数,不过——”好中文吧
圆脸白面的王湛尔话锋一转:“不过这海上倭寇海盗横行,弗朗机人的商队向鸿胪寺译官反应,如若我大铭能派军队护送他们,他们会再追订更多丝绸。”
郑仰谷捋着胡须追问:“大约还能追订多少?”
“大约三十万匹,还不算瓷器茶叶等物。”王湛尔伸出三根手指虚指上天。
三十万匹!可是三十万匹呐!
郑仰谷陷入深思,他在脑海里不断计算三十万匹大约要折算多少银子。
“噗。”这时卢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掐着尖细的嗓子道:“这产丝绸需要蚕丝,整个大铭也就能只有江南能养蚕,今年织造的三十万匹丝绸勉强才凑够数?再多也织不出来。”
“王公公,难道你们杭州织造有什么好法子产丝?”
王湛尔被卢堂怼的说不出话来,这笔账他还真没算过。
“我是一粗人不懂丝绸是怎么一回事,丝绸没有,瓷器、茶叶总该能凑够吧?”肖昌明一拍大腿道。
“瓷器?茶叶?”卢堂笑出声:“先不说瓷器,就说这茶叶,诸位大人可能还没怎么看邸报,不过也没甚紧要的,今个我们这里正巧坐了一个从西北巡茶回来的上差。”
他微微向后靠,露出坐在一侧的江半夏。
江半夏不卑不亢的拱手至意:“凑巧,在下夏天的时候刚从西北一道巡茶回京,跟的正是杨一清杨大人。”
杨一清大名一出,议事厅在座众人纷纷挺直了腰杆,这个人很出名,出名的原因是他忒倒霉了。
“在下是个武官,性子直,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
江半夏直接了当道:“去年蜀地旱潦相仍,人民艰食,吃不饱穿不暖,无人种茶,今年又逢天灾各地茶叶减产。”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说完她旋即一笑:“河州沿茶马道上的几个茶马司死了些人大家应该有所耳闻,是因为什么而死的,想必都知道。”
她没将话挑明,那些人大贪巨贪,茶马司用来差发易马的茶叶全被偷梁换柱,好的卖给逐利的商人,不好的留下来打发番族。
长年累月那些番族用好马换来劣茶,离心离德,自然不愿再信服朝廷,长此以往边境关系僵持,走私犯罪屡禁不止。
所以哪里还有多余能卖至西洋的茶叶?
整个议事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诸位,下官有一计。”江半夏突然出声,她的声音介于女人和少年之间,有些温柔又带着低沉的沙哑,听鼻音似乎是染了风寒,可听在耳朵里却令人格外的安心。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到她的身上,期盼复杂的情绪充盈着整个议事大厅。
江半夏盯着桌面上的茶盏缓缓道:“昨日下官出城巡视,流民所住洞窟十洞九空,饿死的、冻死的,惨状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