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良久,平安猛然将筷子一甩,“蹭”地站起来,目光游移不知飘向何方,两只手绞在一起捏住衣角,大声地说道:“大皇子就很好!”
“大皇子?”沈青潼蓦然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状况?凝神去看平安的表情,气得鼓鼓的小脸蛋,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翕动似羽翼翻飞,怎么看都是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小女生,沈青潼突然就拿不准她这话说的是真还是假了。
但是沈青潼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啊,在没有确定真假之前自然不会贸然行动的,于是僵掉的表情又重新和缓了,微笑打趣的表情重新浮现在脸上,沈青潼别有用心地问:“平安觉得大皇子好?是怎么个好法呢,作为哥哥的好,还是当相公的好?”
许是察觉到了沈青潼方才一瞬间的怔忪,又或许平安也知道刚刚冲口而出的那句话不太合适宜,她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低低地喃喃着:“都好啊,平安觉得大皇子最帅了!虽然腿脚不便,但是他既可以在朝堂上飞扬文笔,又可以上战场奋勇杀敌,在边疆好多人都说大皇子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神,真是……太带劲儿了!”
唔——沈青潼在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听这话敢情只是小女生的英雄情结发作,对于类似英雄人物的一种崇拜而已,被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子,直到月上梢头,平安才离开。
在沈青潼看来,这不过是两个人之间很平常的一段插曲而已,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若是这插曲背后的旋律,她能早些领会,说不定事情就会使另一副样子了。但,也只是想想罢了,世间从来没有回头药,无论你是有多惋惜多痛苦,都不能重来一次。
八皇子的葬礼很快便提上了日程,之前由于要保存尸身便于查案,又想着将此案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小,所以一直没有将其下葬,也没有大肆宣扬。但现在,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众多大臣纷纷上奏陈请楚复下令,将八皇子尸身葬归皇陵,臣情激愤,压都压不下去。
这事儿楚复对沈青潼心里是有些愧疚的,的确是自己当初小心眼,想着给她点颜色瞧瞧,哪知却将她推上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即使是后路自己已为她安排好了,但犹是心怀愧疚。
但沈青潼并没想那么多,自从知道幕后之人的存在,她心里就有了准备,这人迟早是要行动的,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使八皇子没有获得王爷的封号,在世时并不得先帝喜欢,但毕竟是个皇子,因而丧葬的规格还是不低。他没有修建自己的陵墓,所以楚复便依照着历来的旧规矩,将他葬归皇陵园林里。
“人一死,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尘世间的眼泪悲伤,无论虚伪还是真实,都无甚意义了。”沈青潼望着皇陵脚下的景象,有感而发。
皇陵脚下,一溜儿的大臣们排着队,个个都身着黑衣,头上绑着白色的孝带,痛哭流涕。别看他们现在哭得这般伤心,也不过是演技好罢了,也许他们一个时辰前才从青楼花魁的温柔乡里出来,也许此刻心里正在咒骂着八皇子该死,也许在假装痛苦的间隙他们还在偷眼打量着别人,甚至挤眉弄眼地攀比着谁的演技更好。
或许只有走在棺材后的家人,情感才真了那么少许,是真的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哭声尽管不大,却凄凄艾艾,令闻者也能感怀到那一份伤悲。
“我死了你会不会哭?”皇陵修在高处,外围有高高的围墙护卫着,沈青潼和楚复就站在那高墙之上,遥望着底下的一队队送葬者,如蝼蚁般缓慢前行。楚复突然问道,沉沉的声音飘散在风里,令人有些听不清。
会有那么一天吗?沈青潼蓦然想起前些日子,他们逃脱了“祁山七鬼”的追捕,但楚复却重伤在床时自己的样子,刚想开口,却又觉得没必要说了,说了也没什么用处,只能是徒增两人的烦恼罢了。
于是,她换了种方式,风轻云淡笑着反问,堪堪避过了这个对两人来说都有些暧昧的问题:“你会死吗?要死也不会死在哀家的前头吧。”
楚复感觉到了她的躲避,心里蓦然浮起很多种猜测,但是又都一一否定,不敢判断沈青潼心里所想,沉声追问道:“怎么不会死,生老病死,世间谁人能逃得了?如果,寡人是说如果,寡人死在你前面,你会哭吗?”
沈青潼觉得楚复有些怪怪的,执着于这个问题有何意义呢,淡淡地敷衍道:“你的葬礼上,哀家若是不哭,恐怕庆元国上上下下,上至大臣下至百姓,每一个会放过哀家的吧。”
听出了沈青潼的回避,楚复也便不再追着问,眼神放空,遥望着棺材一点点地被抬进皇陵里,心里一片悲凉。
沈青潼余光瞧见他紧抿的唇,高高的鼻梁挺直,画出孤寂的弧度,心跳蓦然停了一拍。
抬头望天,Yin冷的苍穹飞过一只秃鹫,斜斜地似一支箭矢,冲天而去,凄厉地鸣叫,像是天地间的哀鸣。
人死,即如灯灭。八皇子下葬一事,纷纷扰扰地闹了好几天,举国皆缟素,显得上上下下肃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