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肩头的天雷里,感受到了陌生的愤怒。
方衍又向前迈出一步,第二道天雷如期而至。
林昼月是该耿耿于怀。
莫说耿耿于怀,倘若换了他,定连退路都不给背叛自己的人。
第三道。
第四道。
第……
方衍在雷电中前行,本就旧伤未愈,行得久了,喉口猛地涌上股血来。
他将血块生生咽了回去,只觉满腔腥甜。
鬼使神差的,他望着无边的黑暗,眼前却浮现出一幅久远的场景。
那是他尚未出师时的事了。
登天谷即将闭合,苍穹正黄昏,山脉连绵起伏,组成张悲悯的类人面容。
他躺在一地灰烬当中,身上是暖洋洋的霞光,离死亡只有半步之遥。
最可怕的是,他并没有多少活下去的欲望。
从刀山血海中厮杀而出,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战斗。
不让更多的人经受生离死别,建立一个亲友圆满、欣欣向荣的修真界?
那他又为什么要在登天谷中走此一遭?长劫剑安静地待在他手掌边,上面是斑驳血色。
“你还好吗?”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是在登天谷谷心遇到的少年。
方衍眼珠子生理性动了下,麻木地循声看去。
少年浅绿纱袍上沾染了好些块泥土,就连Jing致的下巴尖上都有一抹脏兮兮的痕迹,怀中紧紧抱着把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长剑,像是多贵重的宝贝。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不小心跌进登天谷,好巧不巧,还是即将崩塌的登天谷,倒霉又晦气。
方衍:“你为什么修仙?”
少年眨眨眼,黑亮的眸中一派未经世事的天真:“我想见识一下修真界。”
方衍:“见识到了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呀,现在虽然乱了些,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少年笑了下,“你也是很好的人。”
方衍嘴角敷衍地一弯。
长劫剑血迹尚未干透,就连他也成了好人。
方衍:“你为救我,跌进登天谷谷心,灵根遭烈火灼烧,还说我是好人?你觉得值得吗?”
少年一字一句念得清楚:“今日果,前日因,今日因,来日果。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值不值得不重要,重要的是随心而为。”
也不知哪里学的东西,跟照本宣科似的,神情倒是颇为认真。
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下一道天雷劈得七零八落,只堪堪剩下寸意气风发的眼尾,被风狠狠一刮就再也抓不住了。
今日果,前日因,今日因,来日果。
方衍是得天独厚的火灵根,体温比常人稍热些,此刻却像在冰天雪地里打过滚,指尖都泛凉。
可他受的伤越重,心中越是平静。
他害林昼月遭遇过的,自该也承受一遍,才能去补上因果。
最后一道天雷过后,方衍走到了有归院门口。
旧日惊鸿静默无声地落在来时路上,他抬眼看向身前,是林昼月稍显错愕的清冷眉目。
或许从将万灵树搬到疏泉境时,他心中就已作出决断,只是他从未去探究。
但愿现在,一切未晚。
·
林昼月从未想过方衍真的会从天雷路上来,而且没靠长劫剑,仅凭一具□□凡胎。
短促地愣神过后,他不由观察了下。
尽管方衍有心遮掩,可天雷是他布下的,自然知道其威力,换个人连个全尸都捞不到,就算是方衍也必定受了不小的内伤。
然而方衍不亏是已臻大成的仙盟盟主,依旧又强又好面子。
衣服已经换了套新的,仍是干净飘逸的白色,身上也没什么焦糊味,连发都重新冠了遍,如果不是苍白的唇色,以及尚未散尽的雷意,他都要以为方衍是做了弊。
仔细回想,方衍这人似乎命中有雷劫,五十年前上古秘境中一次,如今在他这有归山又是一次,除此之外,方衍五十年里连小伤都没怎么受过。
而这两次,都是因为他。
孽缘。
林昼月:“你又何必。”
方衍笑笑:“有没有觉得出了口恶气。”
林昼月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转身进了有归院,这次,他没有拦着方衍。
闻十七和润元已提前离开,有归院清净又安宁,只有两只师兄养在这里的仙鹿勾着脖子来看方衍。
而方衍似是很有闲心,在两只鹿头上各自轻揉一把,算是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他领着方衍来到池边的一方圆桌前坐下,犹豫一瞬后,仍是遵循礼数倒上两杯茶。
林昼月:“你想解释什么。”
方衍轻晒:“你还真是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
林昼月:“至少我允许你坐在这里。”
若是旁人对方衍说允许,大概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