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昼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方衍取出何汐亭灵根,我会去报仇。”
闻十七试探道:“那……方衍呢。”
林昼月倒酒的动作忽然一滞,又在清酒溢出杯檐的前一刻将玉壶提起。
其实这些天来,他很少去想方衍。
或者说,他下意识在逃避。
五十年里,他对二人连枝比翼的假象深信不疑,有多爱,在遭到背叛时就会有多恨。
可无论爱恨,但凡牵扯情之一字,总不是轻易能够斩断的。
比起刚死而复生以及知道真相时的愤怒,他现在的心中更多是怅然。
他的师祖当年被推向断头台,其中就有师祖倾慕之人的手笔。
他的母亲对何肆一往情深,等何肆等到死,可何肆早就娶了名门望族的贵女,连他母亲的名姓都不记得。
他为方衍离开师门投身修真界蹉跎,不计较得失以真心相待,可方衍只将他当成借以寄托相思的物件,大婚前都可以轻易抛弃。
可见这万丈红尘中,但凡情深,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他只是不懂,缘何如此。
林昼月目光投向缥缈远方,声音听不出悲喜:“爱和恨都是足够消磨人的事。”
“当年上古秘境得方衍舍生相救,算我欠他一命,如今恩怨相抵,但愿日后,再无牵连。”
·
封凝办事效率比林昼月想象中的要快上不少。
在第三天的傍晚,林昼月在妖界某处偏僻的山谷内,见到了形容稍显狼狈的封罪。
恰是个Yin天,山谷里隐约充满沉闷的水气,似随时要落雨。
封罪盘腿坐在山谷中心,仍是纤尘不染的绸衫,却没戴金玉发冠,双目闭合,眼窝泛着淡青,像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休息过。
在封凝的领路下,林昼月和闻十七走到了封罪面前。
对他们的到来,封罪并不意外,睁开眼后,橙红的眸中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释然。
封罪:“清霁仙君,久见。”
看这样子,不像是被封凝骗出来,倒像是自愿在这儿的。
林昼月:“久见。”
封罪:“观仙君仙容,风光倒比从前更胜。”
闻十七:“这时候套近乎,早干嘛去了?”
林昼月漠然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封罪苦笑:“仙君倒真是一点情分不讲。”
林昼月不觉得自己与封罪有什么情分。
何汐亭与封罪一夜露水情缘后便一拍两散,后来封罪来到仙盟,何汐亭想要拔除体内妖血,而封罪以此为要挟,戏耍何汐亭,何汐亭怕被方衍发现,借他隐影偷妖王权杖结果酿出大祸。
为了自己妖王的颜面,封罪必须得给妖族一个交代,何汐亭为求自保,又与封罪勾结。
各界因方衍的婚事齐聚仙盟,只要他在天罚雷刑中死亡,何汐亭便可顶替他的位置与方衍成亲,到时候再为封罪吹枕边风,劝方衍帮封罪平顶妖族纷乱。
只是这两人没想到,方衍宁愿将各界大能打发走也不按规矩来,而他为师兄所救,重新活了过来。
情分。
他与封罪连留其全尸的情分都没有。
垂霄剑自识海而来,在山谷中闪烁一瞬。
林昼月:“话说完了?”
封罪:“今日清霁仙君发泄过后,仙君可保方盟主不踏足我妖界吗?”
林昼月:“那是方衍的事,你该去问他。”
封罪:“仙君倒是真诚。”
林昼月开始有些不耐烦。
本就岌岌可危的细碎霞光彻底被吞没,乌云迅速压了下来。
封罪抢在林昼月动手之前飞快道:“我记得清霁仙君对沓神门很感兴趣!”
林昼月动作停住:“妖界与沓神门也有勾结?”
封罪:“沓神门并非仙君想象的那么简单,其门主放出与魔尊有关的消息,不只是为了往魔尊头上泼脏水和转移你们的视线。”
林昼月总算是将垂霄剑放回身侧,下巴朝着封罪微微一点:“继续。”
封罪:“封某愿将知道的都告诉仙君,不知仙君待会儿可否手下留情?”
林昼月不答。
封罪见状补充道:“沓神门门主早晚还会对魔界出手,魔尊乃是仙君师叔,仙君当真不想知道吗?”
林昼月皱起眉。
如果封罪所说属实……
不等林昼月回应,在旁等候的封凝忽然道:“表兄,你想告诉清霁仙君的,可是沓神门门主非魔非妖,乃是货真价实的人间修士一事?”
眼看封罪就要死里逃生,谁知封凝横插一脚。
闻十七直对林昼月低声赞叹:“Jing彩。”
林昼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翻转,干脆和闻十七一起看戏。
封凝这句“表兄”里的表乃是一表三千里,是否真有血缘关系都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