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岩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觉得胸口堵得慌,喘不过气来。
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冰冷的咖啡,舒岩也想端起来喝一口,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这时,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听见安远温柔地说:「别这样,你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这话以前安远也和自己说过,在自己参加了第一次品酒会却狼狈而出的时候,他送自己回到了宿舍,下车前,他也是说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也许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强壮吧……如果安远说的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舒岩没法想像。
舒岩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说一句:「总会过去的,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安远疲惫地笑着,然后摇摇头:「这才哪到哪,不会过去的,这才是开始。」
说话间,安远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安远拿起来给舒岩看了下,荧幕上「妈妈」两个字。
安远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接通了电话。
舒岩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否需要回避,而安远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我知道她会和你说的,她每次不都是第一时间就要闹到全世界都知道吗?」
「我是,她没说谎,我就是。」
「我知道,妈妈,我又让你们抬不起头了。」
舒岩听着安远的答话,他想得到对面是如何的暴风骤雨。
「妈妈,你别叫了,我真的知道我让你们丢人了,让你们抬不起头。我从小就知道的。」
「我不愿意去江州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对表弟还嘴让你们抬不起头。」
「叔叔给你们说我这人不好相处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跟不上学习功课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不肯考江州的大学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毕业不愿意留在江州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不肯让亲戚像流水一样一波波地来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是个同性恋,也让你们抬不起头。」
「妈妈。」
舒岩看见安远抬头看着自己,目光似乎温柔。
「妈妈,我也想,抬起头啊……」
安远拿着手机,表情平静,他温柔地看着舒岩的眼。
母亲依旧在电话里咆哮,安远和往常一样,耳朵里听着,脑子却在想别的事情。
因为母亲只是想要「顺从」而已,只要最后你答应了她说的一切事情,那么你就可以得到短时间的安宁和平静。
其实在父母拒绝他报考家乡以外的学校时他就已经不再尝试和他们沟通自己的意念了,因为他们不在乎。不过他们会用最恳切的话语,千万个理由,还有一点威胁,一点苦楚,让你相信,他们是为了你好,他们为你付出了全世界,而你如果不去照他们的安排做,那么你就替他们得罪了全世界。
可是今天,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舒岩,安远觉得也许,也许他可以试着和母亲讲一下道理,虽然讲过无数次,再或者,试着拒绝,虽然也拒绝过无数次,但是他还是想再试试。
因为舒岩离自己那么近,近到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因为舒岩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这些不安都是为了自己。
安远甚至有那么一点享受舒岩那明显不安的情绪:他在担心自己,他在怜惜自己,但是安远也为此感到难过,自己不仅不能保护喜欢的人,还要喜欢的人来记挂自己。
他如此地无用,他也早就知道他无用。
可就是这一次,安远想电话那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对面的这人还看着自己。
不仅仅是不安,安远希望自己还能体会到快乐,体会温暖,体会到满足,就像电话里的那个自己,让对方迷恋。
想成为电话里的我。
安远想。
电话那头的母亲对安远的无动于衷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她愤怒地挂了电话。
安远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又一个开始。
但是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吧。
走出柜子,就不想再走回去,尤其是有人在外面等你。
安远放下电话,看见舒岩欲言又止的样子,安远笑了一下,他说:「吓到你了吧?」
舒岩说:「没,没有,好吧,是有一点点。」
安远说:「对不起。」
舒岩摇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呢,你又没有错,没错的时候不用说对不起。」
安远低头微笑,自己说过的话,舒岩记得很清楚,可是他们俩谁都做得不好。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对不起,让你看见如此没用的我,对不起。
很多话,说不出口,只能用这三个字代替。
安远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换掉这三个字?
其实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吧。
许平川